八月初返校,我收拾了一切要带去学校的东西,临行前特意和栀子一起去母校转了一趟。栀子孤零零的坐在教室靠近窗口的那个位子,像以前一样,痴痴地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她开问口道:“半夏,你说孟然是不是早就忘记我了?”我默默听着,沉默不语。
栀子和孟然的革命友谊起源于小学三年级,彼时祖国的花骨朵们还没有被言情偶像剧毒害,依旧保持着和异性同学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天真。
一次语文测试,老师要求用“吃苦”二字上台造句,栀子无比骄傲的写下了“我特别能吃苦”六个字。然而,在栀子转身下台的时候,一个圆圆的脑袋从旁边的位子上探了过来,在栀子的造句后面偷偷地擦去了“苦”字。
栀子走下去的时候看到旁边的同学在偷偷地笑,还好奇地小声问他们在笑什么,直到她回到自己的座位,看到黑板上的造句竟然变成了“我特别能吃”才明白自己刚刚到底有多窘迫,恰好这时老师走了进来,看到栀子奇葩的造句,也不由得笑出声来,还不忘回过头来开玩笑的说:“林栀同学造句造的很别致嘛”,班上的同学都跟着大笑了起来。
课后知道真相的栀子并没有急着告状或是哭鼻子,而是淡定地把妈妈装给她解暑用的酸梅汤一滴不剩地浇在了他圆圆的脑袋上,在炎热的午后,给孟然同学来了一场露天的淋浴。然后挥舞着拳头“恶狠狠”警告孟然同学不要惹她这个“玉面小飞龙”。
时光就像手里的棉花糖,香甜柔软,却又来去匆匆。随着毕业、升学的到来,栀子和孟然就像两条延展的相交线,仿佛只是见了一面就各自消失在了人海里。等栀子再次见到孟然的时候,那个圆脑袋的坏家伙已经蜕变成了眉目俊朗的少年,而栀子则蹉跎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书呆子。
栀子再一次见到孟然是在高中的第二年,由于父母工作的原因,栀子不得不离开小镇到城里读书。
转学到新班级那天,天空格外的蓝,阳光刺眼的要命,班主任指着靠近窗边的一个空位子对她说:“你就坐在孟然身边吧,他是班长,能多照顾你一点。”
栀子透过黑色的框架眼镜,看见穿着雪白衬衫的少年身上披着耀眼的阳光,眉眼温煦,神采奕奕,长得清秀俊朗,脸上挂着明亮的笑容。随着年龄的增长,栀子早已不复往日“玉面小飞龙”的威风,光阴在她的身上慢慢雕刻,女孩子该有的温婉和娇羞都在她身上慢慢显示出了轮廓。她只看了他一眼就把头垂了下去,心里却惊叹道:竟然是他。
高二的时候课业就已经很繁重了,栀子用一套又一套的练习题麻痹自己脆弱又自卑的神经。趁书本翻页的间隙偷瞄一眼孟然精致的侧脸,成了她枯燥学业生活里仅有的一点小慰藉。
午休时,栀子趴在桌上假装睡着,眯着眼偷偷地看他。他略略低头,眼镜低垂,没有驼背,拿笔的手指白净修长,在午后光和影的纠缠中认真专注地写着,美好地让人移不开眼。
本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窥视,却变成一场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独家记忆。
突然,他扭头过来看向栀子,眼神像春风里苏醒的小池塘,波光粼粼,闪着异样的光。他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慢慢付下身子,在栀子的耳边轻声说:“你还打算看多久?”一刹那,栀子的脸憋的通红,但却死活不肯睁眼,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了自己的双臂,可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咧了上去,傻笑着,心里默默地念着两个字:孟然,孟然。
午休过后,栀子傻坐在位子上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一旁的孟然看到栀子这么狼狈的样子笑痛了肚子,一边笑一边说:“怎么现在这么害羞啊,当初拿酸梅汤泼我的机灵劲去哪了?”
栀子喃喃:“原来你还记得。”
孟然笑了一下,眸光灿若星辰:“不太容易忘记呢。”
后来栀子和孟然正式成为了好朋友,只是栀子却把对孟然的那份喜欢默默地藏在了心底。那时学业繁重,在高中这个大熔炉里,一切与高考无关的东西都必须要舍弃,不过栀子觉得只要有孟然在自己身边,再多的压力也能成为动力。栀子为了能够和他靠的更近,发了疯似的学习,看着自己的成绩一步步的提高,栀子仿佛看到了自己和孟然一起迈进同一所大学的意气风发。
随着模拟考试的到来,高中部三年级的学生像是集体患了失心疯,连说梦话都是套着公式的。那一天刚考完第三次模拟测试,孟然拉着栀子翘了一节晚自习去了操场,他们一边在操场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一边谈着自己各自的理想。突然,孟然停下来脚步,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了一份爱心形状的巧克力,然后认真地看着栀子说:“栀子,生日快乐!”栀子怔了一下,愣了半天才想起来今天原来是自己的生日,看着孟然认真又有点羞涩的脸庞,栀子突然感觉自己的像吃了蜜似的甜,连周围的空气都散发着淡淡的栀子香。只是栀子没有注意到孟然明亮的眼睛中隐藏的那一丝深深地依恋和不舍。
之后的日子两个人依旧继续为自己的理想奋斗,但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那夜的温暖。栀子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努力再努力的追赶着孟然的脚步,只想能够和孟然一起收到同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他一起见证大学的开放与自由,一起走过彼此最美好的年华。可是命运这种东西总会出乎人的预料,在不经意间给你最致命的一击。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孟然给了栀子一封信然后就杳无音讯了。栀子看着身旁空空的位子,再看看手中的一纸信封,趴在桌子上哭成了泪人。信上他说他被国外某所大学提前录取,现在已经去了国外。他说:“对不起,没有兑现自己当初的诺言,希望你能够带着我的那一份努力,考上我们当初约定的那所大学。”他说:“当初我自云云人海中独独看到你,如今我再将你好好的还回人海里,至此流年各天涯,明天的路,我不能再陪你走了。”在信的结尾他写道:日后若是有缘,希望还能再见。可是人海茫茫,隔着数不清的人和事,再相见,谈何容易?
栀子只用了一天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境,然后开始不分昼夜疯狂的学习,只为了不辜负他对她唯一的期盼。那些个无眠的夜里撕心裂肺的思念和躲在被子里无声的抽泣,都被她生生地咽进了肚子里。就算知道再见遥遥无期,她也一定要完成他们那个共同的约定,考上那所他们曾经梦寐以求的大学。
最后栀子以极高的分数进入了他们共同约定的那所大学,那里真漂亮啊!一棵棵一人都抱不住的老树,一间间古色古香书堂,每到夏季校园就变成了花的海洋,冬天银光素裹,好不威武壮阔。栀子在朋友圈分享了大量学校一年四季美美的照片,但是我知道栀子只是希望远在天边的他能够看到那里的每一个美丽瞬间。纵然你不能出现在我最美好的年华里,我也希望能够给你最美丽的记忆。
从母校回来后,栀子在朋友圈里写道:
当风吹过卷起的书角,又是挥手作别的时候,可是,我还是想感谢你。
感谢你,同我共度美好的时光。
感谢你,和我一起感受浪费和流逝。
感谢你,在我平凡的生命中划下了不平凡的一笔。
次日我和栀子一起坐上了回学校的车子,栀子看着车窗中的自己,对她浅浅一笑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她的余生也许从这里开始,而他的未来,却不再属于这里。两条相交的直线终要分别,朝着各自的方向不断延伸,越来越远。
我想,未来会有那么一个人,穿越人潮人海,站在终点向栀子敞开怀抱,然后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一句:亲爱的,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