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突现出大赛的与众不同,大赛组织的成员们煞费苦心。原来计划七支队伍参赛,各队戴上颜色不同的厨师帽,红、橙、黄、绿、青、蓝、紫,仿佛天边的彩虹,绚丽多彩,耀眼夺目。尤其绿队,帽子绿油油的,一来调节氛围,二来引人注意,当作广告。但考虑到没人愿意戴绿帽子,于是请来朋友帮忙。可是昨天那朋友说,有事,不能来。另外一队因为凑不够人数,也取消了。剩下五支队伍,挑了喜欢的颜色——红、橙、黄、蓝、紫。成员们感到悲伤,事与愿违,勾掉了之前的计划。
每支队伍三个人,不分男女。每队里的三名队员,编号为一、二、三,各司其职。一号掌管勺子;二号负责切菜,辅助一号;三号包揽杂务,辅助一号和二号。当一号需要辅助而二号不空,或者一号、二号同时需要辅助时,三号优先辅助一号。大致情况如此,但是比赛过程中,谁管那些一、二、三。队员们手忙脚乱地忘记了身份。十个大众评委和五个专业评委此时尚且规矩,看见参赛者们的情况。有的面无表情,比如胖大厨,俨然铁面如山,当铁面无私、公平、公正地评判。有痛惜的,如管理试验地的大爷。那样子削萝卜皮,那样子择菜,那样子——。那纯属暴殄天物,造孽啊!有叹气的,如老师。有心不在焉的,有打瞌睡的。照例少不了评头论足,指手画脚,仅此不足,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这是大众评委和现场瞧热闹的观众。
参赛队员们无暇顾及形象,也管不了评委们的印象。比赛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了,他们玩游戏似的,怡然自乐。锅里的菜犹如丈母娘叉的麻将,又要糊了。桌案上乱七八糟,一塌糊涂。但是油温渐高,一缕一缕的香气四处飘逸,不免勾引大家的口水,因为大多数没吃早饭。油温够高了,一号接过二号从三号那里端来的青菜倒进锅里。“嘶——”的巨响。观众不似参赛队员那么胆小被吓地倒退。大家围拢去凑热闹。专业评委不屑一顾,大众评委踮脚观看。现场顿时混沌粘稠,仿佛广东人煮的粥。
大众评委们不愿再甘当大众似的评委了。他们中,有的指手画脚惹痒了手脚,揎拳捋袖,或帮一号掂勺,或帮二号捧刀,帮三号打下手的也不少。田扬看见刚才请他来当大众评委的那个女生,戴一顶橙色帽子,认真地清理一条鱼!田扬过去,严肃道:“注意啊!弄干净了,可不能让评委们吃了害肚子!”女生见是田扬,问他当评委怎么样,舒服得很吧!有没有徇私舞弊,滥用职权呀。两人相视一笑,从相识到相熟了。田扬问女生到底帮忙呢,还是橙队的一员。女生说她既是来帮忙,也是橙队的一员。因为一个朋友临时有事,她来替她。田扬明白了,说他要报她骗他来当大众评委的仇。女生摆出杀手锏,妆成“别吓人,人儿胆小”的样子,说道:“田评委,手下留情啊。”田扬把手挪开,留下情,道貌岸然地问女生名字。“鞋带。”“嗯?”“鞋带。”“嗯?”“鞋带。”鞋带稍大声音道。“嗯?”田扬同样稍大声音问道。“讨厌。”鞋带悄悄说道。田扬喜上眉梢,泯了恩仇。
橙队的一号刷了锅,点上火,问二号道:“鱼呢?”二号心不在焉,眼睛逛大街似的到处乱转,不知道溜达到哪里去了。随手把一瓶油给了一号,同时嘴巴一张,问三号鱼弄完了吗?鞋带惯性地说:“三——。”马上明白过来,三号是她,她说,马上。憎恨地瞪田扬一眼,仿佛怪他捣的乱。而刚才一号接过油瓶,比二号更随手地倒了半瓶油到锅里。二号问一号倒那么多油干什么。一号说:“不多。”二号讽刺地说道:“半瓶而已!”一号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二号再问一号:“倒油干什么?”一号一来不满二号的僭越,二来烦二号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仿佛小时候看多了“十万个为什么”落下的病根。因此忿然道:“谁给我的油瓶子?”二号一愣,仿佛二愣子,说道:“我,我,我。”一号学二号道:“我,我,我什么。”二号说道:“我问你,这么早倒油下去干什么?而且——。”二号本来想说,一号倒那么多油,不知柴米油盐贵。但一号斩截道:“我问你,我要鱼,你给我油干嘛?”二号道:“给你待会儿用。”一号道:“待会儿用,这么早给我干什么?”二号道:“给你待会儿用。”一号道:“待会儿用,这么早给我干什么?”二号道:“给你待会儿用。”一号道:“待会儿用,这么早给我干什么?”二号道:“给你待会儿用。”两个人掉到循环里,仿佛陷到沼泽里,出不来。
鞋带将鱼再清了一遍,说道:“拿去。”那两个人专心争论,完全不理。田扬帮忙喊道:“别吵了。”三个人无辜地望向田扬,以为田评委要取消橙队的比赛资格。田扬顶上一个大问号,仿佛非洲酋长顶的鸟羽,朝鲜族妇女顶的筐子,或者西方天使的光环,东方传说里的祥云。田扬莫名其妙,同样一副无辜的样子。鞋带胆怯问道:“为什么不炒,油倒下去了。”田扬解释道:“我说的别吵,是别吵架,不是别炒菜。”三个人松了口气,锅里的油冒热气。一号抓上勺子,俨然厨子,但马上问了一个相当泄气的问题:“大蒜和姜呢?”二号照例问三号,三号问田扬。田扬双手前伸,两边一摊,耸一耸肩,淋漓尽致地演艺出who knows,god knows。一号忙吩咐:“找一找!”二号东翻西找,纯粹添乱。鞋带找寻半天,从一个塑料袋子里找出几瓣带壳的大蒜和一块泥巴裹住的姜。一号忙道:“剥一剥,洗一洗!”二号抢着剥大蒜,鞋带鄙视二号,同时掰开姜块。田扬不好意思去帮鞋带,帮忙剥大蒜去了。两个人剥不到几瓣,鞋带洗完了姜。田扬一瞧,那姜焕然一新,仿佛刚出生的一样。田扬和二号慌慌张张地剥大蒜,可是愈慌张愈出乱子。鞋带细心,瞧见邻队剥大蒜,拿刀一拍,啪——!四个人照样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