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穿过了暴风雨，你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人。
——村上春树
红灯，绿灯。雨刷在挡风玻璃前来回晃动，无力的对抗着倾盆大雨，就像她看到过的那个场景——男人苍白的手，一遍一遍试图抹平那团皱巴巴的纸。
左右，左右。车厢里很安静，雨刷降落时哒哒，雨点撞击车窗时啪啪，两种来自于人类的呼吸声，平静，而交错。
那个夜晚在她的记忆里，像是一幅被浇坏了的油画，和隐隐约约的灯光的颜色神奇的交融在一起，涂满她整个身体。原来人类的呼吸也可以被具象，是两条永远不能回头的直线。延伸，延伸。
男人苍白的手就在她的左边，她不安的调整了一下坐姿，扭头去看他。即便是在等待漫长的红灯，他丝毫没有要回应她眼神的意思。但她还是会这样瞪大眼睛，死死的看着他，她在等待他的回应么，也不全然。
可能为了打破空气里的沉默，男人扭开了收音，嘈杂的歌声和新闻播报的声音一下子充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本市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暴雨，请各位市民关注天气情况，注意——”
“雨下的好大。”她说。
“嗯，很大。”他回答。
虽然她更想看他闪闪发光的瞳，还是撇过头去看窗外，因为每次这种时候，她都会有抑制不住的想哭的冲动，她总竭力忍住，她不想让他觉得有点奇怪。
然而，其实，说到奇怪，真正奇怪的人可不止她一个，奇怪的这辆破旧的车，奇怪的这对——情人。奇怪的是，他们是两个偷情的人。
Chapter 1
“早~”杨桦桦坐在前台微笑着向每一个同事打招呼，早晨是她最元气满满的时候。这是一家专门给留学生背景提升的公司，规模不大，拔尖的人才比较多。最后一个进来的是运营总监，她叫Fiona，每天早上都会端着一杯热美式，雷厉风行，把控着这家公司的经营。
不知道怎么的，杨桦桦隐约觉得她今天的眼角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早！”Fiona回应杨桦桦照常的问候，“桦桦，你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Fiona坐下，递给她一个蓝色的文件夹，“这是今天要入职的运营主管，负责线下的——哦，就是原来Eric负责的部分。”
果然。杨桦桦心想，她心情不好果然和Eric有关，毕竟自从公司成立以来，他一直是她的得力助手，身为主管人也很受大家的喜欢，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Eric不得不被革职，这样要紧的职位也很难找到合适的人选空了这么久，现在总归到了换人的时候了啊——
“你打开看一下他的资料，跟我说说你的想法。”Fiona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杨桦桦打开文件夹仔细的翻阅资料。半晌，“总监，我的职位恐怕没有资格去评价主管这样的人才的个人履历。”
“没关系，就由你的性子说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很在乎你的看法。”
Fiona一直都是这样，她喜欢桦桦待人亲切的态度，她说她具有天生的社交能力，只是杨桦桦自己没有察觉，每次有新员工入职，她总是要听桦桦的见解。
“从资料来看，他五官端正，身高有一米八，体重140，外貌应该很得体，能够代表公司对外合作，85年的，三十多岁，担任主管这个职位从阅历和魄力来说应该都是还能拿的住人。从履历上来看，英国毕业以后有四年的自主创业经验，之后从事教育相关行业，真正从事与我们对口的经验其实只有两年左右。但是就这个行业运营人才紧缺的形势看，这个人还是比较符合我们目前的需求的。”
杨桦桦一口气说完。
Fiona点头，“挺好的，再说说你觉得用这个人可能存在的隐患吧？”
“隐患……”杨桦桦顿了顿，接这说，“那应该就要看两点，第一是之前创业经验给他带来的究竟是正面还是负面的影响，从后面的职业经验来看，可能大部分是负面的（跳槽行为比较严重），而且从这个人的所有资料来看，撇除无意义的粘贴复制内容，总觉得有点……”
“有点什么？”
有点阴暗。杨桦桦心里想，但是还是改口用了另一个词，“哦，就是我个人感觉，可能稍微有点阴沉。”
“嗯……”Fiona讳莫如深的点点头。
午餐时间，杨桦桦和张宁宁一起吃饭，她是公司的会计，是杨桦桦在Fiona之外最崇拜的人。因为虽然内心十分有趣的她却有着一张无比强悍的扑克脸，强大的气场总是让人肃然起敬。
其他几个同事也打了饭凑过来，几个人嘀嘀咕咕起来。
他们讨论的当然还是那件“轰动”的大事情，Eric被革职的原因。听说是有了办公室恋情，更何况Eric还是有妇之夫，最后老婆发现迹象，给总公司打了电话，带来了恶劣的影响。至于外遇的另一个对象，据说是其他分公司的人。
“哎，桦桦，听说今天下午会有新的运营主管入职，是么？！”
“哎？！”杨桦桦一脸震惊，“小俊，为什么你总是能第一时间知道所有事情？！”
小俊一脸神秘，“这个你就不要问了吧，Fiona是不是给你看简历了，怎么样？”
杨桦桦想了想，“嗯，看了，经验很丰富，感觉是个靠谱的主管。”
“切~桦桦说话永远这样!”
虽然受了小俊的嫌弃，杨桦桦还是发自真心的这么想，虽然浮于文字表面的这个还未谋面的人的形，让她觉得有一些阴暗和复杂，但是她又莫名觉得他是一个值得依赖的人。
每认识一个人，她都能自然而然的挖掘出她们的闪光点来，然后喜欢她们，崇拜者她们，这种性格就好像变成一种特异功能。以至于她的男朋友动不动就叫她傻瓜。
“那他叫什么？”好奇宝宝小俊再次发问.
“周无南。”
下午两点，杨桦桦在心里提前画好相的“阴沉”男子准时出现在她面前。
“你好，我来入职。”声音格外轻柔。
杨桦桦抬头，看见一个苍白纤细的男人，穿着Aape的白色短袖，浅色牛仔裤，运动鞋，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约莫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模样。
“您叫周无南是么？”杨桦桦仔细去看他的脸，倒看出简历上证件照的模样来，只是眼前这张脸，仿佛被镀了一层阳光。
“对了——”办理完入职手续，杨桦桦看他，“主管，在公司可是要穿正装的哦。”
“好，不好意思哈。”周无南应着又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杨桦桦喜欢这种笑起来整张脸都甜到黏黏糊糊团在一起的笑容。
第二天早上，杨桦桦一如既往的跟所有人打招呼。一个西装革履，梳着意气风发的大背头的男人径直走了进来，她慌忙拦住。
那男人温柔的看她，“怎么了，桦桦？”
杨桦桦整个人蒙在那里，片刻反应过来，“啊，是主管啊，你今天——”
周无南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与他年龄不相符的腼腆，“穿正装的话，不捯饬一下总觉得不配。”
“哈哈哈哈哈——”杨桦桦放声大笑，眼前的男人让她觉得十分有趣，笑罢掩面，“我没有别的意思，虽然完全像变了另一个人，但是真的很帅！”
周无南一路都是在周遭的惊叹声中走进办公区，所有人都说他简直是在大变活人。
周无南很快的融入了公司，非常老道的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在杨桦桦和他问候早安的时候，他总是会笑容亲切，说一句，“桦桦早啊。”
三个月后，Fiona领头叫大家一起吃饭，庆祝他转为正式员工。
那顿饭吃的热闹，杨桦桦记得周无南笑着对她说，“我说的对吧，桦桦。”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让一切来的太快，坐在他远处的杨桦桦，心咯噔的一下，好像一下子掉进他清澈明亮，却又好像深不见底的眼神里。
临了周无南却被电话催促的不得不提前结束回家。周无南走后，大家打趣他竟然这么怕女朋友，还有人说情人节那天，他还在那求助女同事要给女朋友送什么香水。
杨桦桦笑着听着，就好像在心底吹一口气一样，吹走了那一些杂念。
谈笑之际，群里收到周无南的消息，“我的包丢了，叫的车也到了，谁能把我包给送来。”
“看来，老周有点上头了啊！”Fiona笑着说。又是一阵欢笑。
杨桦桦提着他的包走出饭店。
看到周无南正背对着饭店门口，站在一辆白色的车边，单手撑着车窗，低头抽烟。“主管！”杨桦桦叫他。
周无南应声回过头来，口中吐出的烟雾弥漫在两人之间，相对而视的时候，杨桦桦突然明白了她对周无南这个人奇怪的感觉，是的，一直以来，她看他如同看一团雾。他总是有这么多让人意料之外的面目。
“怎么你来了啊，小俊呢，司机说这边不能停车不肯等我，只能让你们给我松下来了。”
“没事儿，都一样，您没喝多吧？”
“怎么会，我还没开喝呢。”
“行，那你上车吧。”
车启动之际，他打开窗户，笑着对她说，“走了，桦桦。”还是那种黏黏糊糊的笑容，因为喝了酒，苍白的皮肤微微泛红，连眼角也是。
夏末夜里的风有点冷，杨桦桦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裙子回到酒席。
周无南，意外的又是一个疼爱女朋友的人呢。他的女朋友，一定是个非常非常美好的人吧。
但是不能像裙角一样被整理好的是繁芜的心绪，那被吹散的烟又回转来，弥漫进她小小的心头。
从翌日上班起，她格外注意起周无南的一举一动。这个和她相差八岁的男人的一切，都令她感到好奇。
Chapter 2
杨桦桦的外貌，可以说是丢到人海里也不一眼找出来的，胜在简单自然。和略显稚气的外貌一样，她也不算个心智十分成熟的女子，她把情爱看得很重，她喜欢那种陶醉于爱情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中学的时候，她偷偷看前排暗恋的男孩，她在篮球场边为那个人呐喊，她站在方阵的队伍中看着他升旗——
她还年幼的时候，家里人打趣桦桦长大以后会找一个怎样的男孩子的时候，就坚定地说，“桦桦以后要找一个大我十岁以上的男人，真不行，大五岁也行。”
周围都笑她还是个孩子。
可惜，从小到大，出现在她身边的都是些比她更年幼的男孩子，比如她谈了八年的男朋友，比她小整整三岁。
每年，杨桦桦帮他过生日的时候，都会在想自己是怎么会这么接受一个比自己小三岁的男孩子，可能是因为张志明对余春娇说的那句台词吧，“虽然你比我大，但我真的比你高。”
李椿光真的非常的温柔，善良，当然也非常的孩子气。
杨桦桦泡脚的时候不觉走了神，她在想今天打印机出了些问题，周无南的文件打不出，杨桦桦帮忙处理，影印机旁边就是咖啡机，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油墨的的气味和咖啡的香气。
杨桦桦蹲下身去，打开打印机侧边的翻盖，抬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周无南，他低下头看她，“能弄好么？”
杨桦桦仰头与他对视的时候，想到酒会那天的晚上，他笑起来的模样，鬼使神差的脸红了。
“啊——哦——马上就好，应该就是卡纸了。”她感觉到自己骤然升高的体温，故意提高了音量，希望不要被对方察觉出什么异样。
“哦——”
头顶徘徊着他低低的音色。
“好了！”
影印机正常运作起来，嗡嗡。
杨桦桦起身和他并肩，两个人沉默的等待着文件打完。她似乎隐约的听到他的呼吸声。
周无南拿起自己的文件，检查了一下，”没问题，谢谢桦桦。”
“应该的——”杨桦桦强行掩饰自己的尴尬。却在偷看他离去的背影时发现他通红的脖颈。
杨桦桦无语凝噎之间，张宁宁突然拍了她的肩膀，她数着自己的文件，喃喃，“桦桦，今天空调温度打的有点高了啦，好热！”
“哦哦！我这就去调低一点。”杨桦桦一个人甩了甩头，将脑海里那通红的脖颈抹去，只是因为办公室太热了而已。
——
“桦桦，在想什么？”
杨桦桦一下子被耳边的声音拉回现实，她心下一惊，看向李椿光。椿光他还是低着头打游戏。
“哦，没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李椿光真的很了解她，有的时候她觉得她比她自己更了解自己。
夜晚，周无南就像一个幻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白天，他又无比真实的活跃于她的世界。他风趣，能担当，他一呼百应，他运筹帷幄。他最大的能耐，是搅和得杨桦桦心神不宁。
那天下班，她和朋友去威士忌吧喝了一杯，回去时略带醉意。
她缠着李椿光上床，椿光看着他宠溺得笑，“你这就叫——酒后乱性。”
杨桦桦被他逗得哈哈的笑，但是在进行的时候，深深得看他，“椿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都不会再有前戏。”
“哎呦，都老夫老妻了，还要什么前戏，你就是偶像剧看多了。”
“嗯——”
杨桦桦没有再和她争辩，她想就这么折腾累了，沉沉得睡去，好让那个人不再出现她得梦里。
周无南谈成了一个大项目，要请大家吃饭，Fiona却临时有事无法赴约。饭局刚开始不久，周无南得女友又开始夺命连环call，他接了个电话，喃喃，“哦，你就在附近啊，那你来一起吃吧。”
杨桦桦就这么突然见到了周无南得女友，可惜她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在普通不过得女孩子。杨桦桦突然就有些乏了。
那天晚上，周无南得女友牵着他得手离开。
杨桦桦一个人回去的路上，终于明白了自己那种不痛快的感觉从何而来。
像那样得女孩子，怎么能配得上自己心里好到要命得周无南呢。
一阵风吹来，杨桦桦醒了，为自己这种微妙心态感到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可笑的人，保持着这些可怕的想法，如果这种爱让自己变坏，那不如早点放弃。
杨桦桦在阳台上接了个电话，面露愠色得回来扑到床上。
“怎么了？”李椿光压到她身上，故意挠她胳肢窝。
杨桦桦笑着推开他，“还不是我妈，又在催我们的婚事，成天怕我嫁不出去。”
“你妈又催婚啦？”
“她想我们明年就结婚，你呢，你怎么看？”
“我倒没有那么急，要是你家人非要那么急得话那就结呗。”
李椿光回答的很平静，他一向是这样得。
杨桦桦知道，他认为一切都会朝着既定得方向走去，他终有一天会娶她过门，至于这天什么时候到来他倒是无所谓，反正最好不是现在。但杨桦桦不知道，如果他这个时候是开心的跳起来告诉自己，真的啊，那我们就明年结婚吧，自己会不会改变想法呢。
她和李椿光有一点最大的不同是，李椿光觉得自己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而在杨桦桦的眼里，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世界会给你什么。
她多么羡慕李椿光，永远善良，端正的活在确定的世界里，而不像自己的人生，在一个漂浮的瓶子中，浮荡。
Chapter 3
“好，我这就让人给你送去。”Fiona一边接着电话一边环顾着公司，最后走到了杨桦桦的面前，“桦桦，手头上的事情如果可以放下的话替我跑一趟城南，无南去见合作方了，那边临时通知需要这枚章。”
“好的。”杨桦桦当即起身。
“桦桦去，具体地址你发她吧——”Fiona继续通着电话会去办公室。
怕耽误事，杨桦桦连衣服都没换就穿着正装忙不迭的跑出去了。
目的地离自己的家倒是不远。杨桦桦抵达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低头，抽着烟。
杨桦桦向他跑去，眼神死死的被他的身影盯住，没注意脚下，冷不防摔了一跤。
闻声的周无南正看到摔倒在地的桦桦，忙过去扶她，“你怎么回事？”
俯身时看到她西装裙下的黑色丝袜都已经跌破，“要不要紧？”
杨桦桦这时候真的要被自己蠢死，在周无南面前出那么大一个糗。“没事没事——”话没说完，差点摔跤，周无南一把将她楼住，原来她的高跟鞋一个鞋跟也折了。
“哎呀！！！！”杨桦桦一下子崩了，像个被欺负了的孩子谈气。又羞又恼，那样子甚是可爱，竟一下子把周无南逗乐了。
周无南笑着伸手轻抚她的刘海，“别急，我先扶你在大厅坐会，你能一个人等我谈完事情么。”
杨桦桦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越发的红了，她甚至有点不敢看他温柔的眼睛，“能。”
杨桦桦就这样一脸绝望的在大厅里坐着等待周无南。周无南穿着西装去谈正事的背影让人觉得很能依靠。相反的，自己真的是个十分靠不住的女人，从小到大，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在喜欢的人面前出丑。
没办法，因为喜欢，所有慌乱。就算再妆容精致，准备充足，在见到喜欢那个人的一刻，谁也不免顿觉，错漏百出。
她趴在桌上，看着周无南送走客户。他和客户在一起谈吐的模样真的很social。然后他转身走过来的时候，脸上重新浮起那种黏黏糊糊的笑容，多么像第一次一样大变活人，他从她所不熟悉的周无南，一下子又变回她最熟悉的那个周无南。
“我看了附近有商场，去买双鞋再说。”
杨桦桦没法好好走路，周无南就这样顺其自然的缠住她的手，偶尔，还会扶助她的腰。
他在她面前替她换鞋的时候，杨桦桦低头看到他的头顶，身高差这么多的两个人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视角。周无南的头发很软，有一点金黄，遮掩着白到略显憔悴的皮肤。他小时候，一定像个天使一样。
杨桦桦看到出神，正对上周无南抬起头来的眼神。四目相对，直到店员偷笑出声，“二位感情真好！”
杨桦桦恍然梦醒，听到周无南若无其事淡淡的回应店员，“是呢。”
午后三点，周无南看了看表，回头看她，“还早，要回家么，还是找点事做。”
“可以，我今天不用回公司了，附近有什么可逛的么？”
“附近啊——”周无南无奈的摆摆头，“这附近我也不是很熟悉，不如看场电影吧。”
两个人最后去了影咖，密封的环境里，杨桦桦有些局促不安，她想找些话题来，“主管，今天合作谈的怎么样？”
“还行，麻烦你跑了一趟。”
“哪有的事。”
半晌无言，两个人都盯着屏幕。但是杨桦桦感觉，他们的心思都不在眼前的内容上。
“想到你再等我，只想着快点谈完来找你。”
周无南的声音在室内回旋，他的手轻轻的握了过来，而后是绵软的亲吻。
室内的温度一点点上升，电影的主角在疯狂的杀人，杨桦桦觉得他杀的不是人，而是她残余的理智。
她还不知道，当你在有爱人的情况下，再次遇到命中的天选之人时应该怎么办。她还不知道，当你期待的那个人突然吻你的时候，你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躲开。
杨桦桦，没能躲开。这是第一次，还是又一次，下一次。
“直接回家么？”周无南问她。
“哦——”杨桦桦想了想，“去菜市场吧，今天答应给他做饭了。”
“嗯。”
周无南像一个会变戏法的魔术师，这会儿又冷静的像个大人，像个符合他年纪的男人。
回到家的时候，李椿光正在打游戏，他有点开心，因为杨桦桦平时总会吵着让他陪。
“回来啦？”李椿光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屏幕。
杨桦桦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觉得有些陌生。她冲着自己苦笑笑，淡淡地说，“那我去做饭了啊。”
天气渐渐的转凉，他们的关系就这样维持着。两个人约会的时候，周无南就会开着自己那辆小小旧旧的车。在这样的城市里容易迷路，他们就在漫无止境的路上，看不到尽头的黑夜里行着。却没有人说话。
杨桦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自己的女朋友么，他在想自己是个不好的女人么，他在后悔么——
渐渐的她发现了许多事情，她开始拨开他面前的迷雾，一点点看到更真实的他。没错，他风趣，但是左顾右盼，他担当，但是坐立难安，他一呼百应，但是不经意之间还是露出寂寞的表情，他运筹帷幄，但是他不会为她停留。
她不会是特别得那一个，也许，她甚至是在普通不过的那一个。
可怕的却是，她依然对他抱有深厚的感情。
她忘不掉，做的时候，他的手心总是会搓揉着她的手背，一遍又一遍，像是在试图铺平一团皱巴巴的纸。
她希望能有一次，他们一起出去，什么也不做，她可以安静的抱抱他，一整个晚上。
下车之前，他会拉过她的手，翻转，仔细地检查，确保无异常之后，再缓缓的放下。这个男人在做这种事的时候，露出那么细心温柔的表情真是叫人难过，难过的想哭。
“走了哦。”杨桦桦这么说。
“慢点。”他就这么回答。
他的话很少，每一句总是那么平淡而挑不出任何错漏。
这些细节，慢慢变成杨桦桦心里的伤口。
“这周有空么？”
周无南的消息。
杨桦桦想了许久。
“有，不过我不想去室内了，想去室外转转。”
良久，周无南回复，“好，想去哪。”
“那就去爬山吧，傍晚去，人少些。”
Chapter 4
杨桦桦贪恋着那天的每一刻，可以和周无南正大光明的一起看傍晚的风景。但是得意忘形的她却忘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本就不是正大光明的。
他们在山里遇到了出来夜跑的Fiona,三个人迎面相遇的时候，谁也没有办法假装没有看到对方。Fiona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径直跑了过去。
杨桦桦知道，慌了的不只自己。但是周无南说，“没关系，你不用担心。”
杨桦桦看着他，倾听着他的呼吸。
眼前的这个男人一定不知道，他的呼吸总是会出卖他的情绪。即便他的言语总是那么毫无立场。
“在山上的时候，我不敢牵你的手，我很想牵你的手。”杨桦桦强忍住自己的哭腔。天知道她多想，多想牵着他的手走在街上晒晒太阳。
但是她知道的，就算自己的眼波如何流转，她的眼睛也是属于李椿光的。而周无南的眼神也永远不会因为自己而停止顾盼。
它们之间的关系最终只能止步于此，而后像两种频率不同的，永不回头的呼吸，延伸，延伸。
他没有回答杨桦桦这种孩子气的话。她知道的，她习惯的。
第二天，Fiona叫杨桦桦私谈，给了她一个选择，要么她走，要么周无南走。
杨桦桦已经做好了离职的准备，周无南却告诉她，“不用，我走。”立刻便办理了离职手续。
杨桦桦终于看到了这个男人眼下深情的一面，他的举动，只是为了护她周全不是么。下次再见的时候，她甚至想要问他，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周无南离开不久之后，Fiona也递了辞呈。杨桦桦不解，她告诉她，其实Eric外遇的对象正是自己，当时总部的解决方案也是，两个走一个，走的自然是Eric，但是自己也永远不可能被重用。周无南是上头选的人，她知道，等周无南独当一面的时候，也是自己让位的时刻，她也很怕这一天的到来，她热爱自己的事业。所以她才费尽心思的想让杨桦桦从简历开始就讨厌周无南，却没想到傻乎乎的她竟然会爱上他。
那天在山里碰到的时候，她看到杨桦桦的表情，就好像在看另一个自己，当时被总部的领导告知Eric妻子的电话羞辱。撞破这样的事情，让周无南自觉地离开，到让她松了一口气。但万万没想到，总部还是会选来新的人，执意弃他不用。
“人生就是这样一条笔直向前的线，哪怕走错一步，航向也会偏离，不能修复，无法回头，桦桦，我也是前车之鉴，你还小，我希望你能明白。”
杨桦桦在震惊中迟疑的发问，“Fiona，如果当初走的是我，你会怎么做？”
Fiona嘴角忍不住狡黠的笑容，“如果是你的话，我会向上头捅出你们两个人的事情。”
杨桦桦默默的转身离开，最后还是不忘回头，“谢谢你一直以来教会我这么多，有缘再见，姐。”
杨桦桦没想到再次和周无南见面的时候，是和大家一起。小俊准备跳槽，临行前想请几个同事一起吃个饭，他说他最喜欢南哥，所以一定把周无南请了来。
就好像半年以前，周无南转正那天的饭局一样，杨桦桦又碰巧的坐在周无南的对面。有一段时间未见了，周无南些许清瘦，好在气色还不错。
两人对视，然后不动声色的错开视线。
“南哥你怎么突然就不想在这做了哦？是不是和小俊一样被高薪挖走。”张宁宁问他。
周无南还在思考怎么回答，小俊就已经先替他回答，“哎呦，这个宁姐你就不知道了吧，就在南哥走一个月之前吧，他就跟我提了，他女朋友嫌他现在工作地址远了，总是晚回家，让他换工作呢。南哥当时就在看工作了。”
“你知道你不早说，还瞒着我们！”
“那不是南哥还不一定呢。”
周无南不敢看杨桦桦，幸好他没看。杨桦桦此时的模样应该很难看，被当头一棒，难堪至极。一个月前，原来他根本就是早就准备换工作，那件事情，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自己以为得到了他的庇护，其实只是自作多情。
那天晚上杨桦桦喝了很多很多。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家。
第二天酒醒的时候，听到李椿光在自己身后匀称的呼吸。她不敢动，但是李椿光已经感觉到她醒了。
李椿光冲她发了脾气，告诉她自己多么担心，告诉她吐到满身的回家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最后他深深地看着她，“你最近越来越不开心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但是下次喝酒之前，要确定自己身边都是好人。”
“我去上班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李椿光还是李椿光，他还是那么温暖，端正。
在他走后，她躲在被窝里哭了。
她觉得李椿光跟从前有点不一样。她不知道自己酒醉后，有没有说出什么。还是这个小自己三岁的男人其实也在默默的长大。他正在默默的成长为自己所期待的那种男人，只是自己一点都没有注意。
下午她收到他的信息。
“你怎么样，昨晚你喝成那样，我担心死了。”
“是你送我回家的。”
“不是，是宁宁和小俊。”
“哦。”
杨桦桦想了想，“下午有空么，想见见你。”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约他。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吧。
出门的时候，杨桦桦看见天空阴冷，是暴雨来临的前奏。
周无南蓝色的破旧小车在老地方等她，宿醉让她有些昏昏沉沉的向他的方向走去。周无南还是那么白净，纤瘦，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你想去哪儿？”
“嗯，我就想让这辆车一直开着，看看风景。”
“好。”
于是这辆车就这样一直开着，穿过晦暗的天色和暴风，开到江边。两个人像以往一样沉默着看江水，约莫一个小时后，城市的灯火燃起。
“时间差差不多了，送我回去吧，谢谢南哥。”
“谢什么。”
红灯，绿灯。雨刷在挡风玻璃前来回晃动，无力的对抗着倾盆大雨，就像她看到过的那个场景——男人苍白的手，一遍一遍试图抹平那团皱巴巴的纸。
左右，左右。车厢里很安静，雨刷降落时哒哒，雨点撞击车窗时啪啪，两种来自于人类的呼吸声，平静，而交错。
那个夜晚在她的记忆里，像是一幅被浇坏了的油画，和隐隐约约的灯光的颜色神奇的交融在一起，涂满她整个身体。原来人类的呼吸也可以被具象，是两条永远不能回头的直线。延伸，延伸。
男人苍白的手就在她的左边，她不安的调整了一下坐姿，扭头去看他。即便是在等待漫长的红灯，他丝毫没有要回应她眼神的意思。但她还是会这样瞪大眼睛，死死的看着他，她在等待他的回应么，也不全然。
可能为了打破空气里的沉默，男人扭开了收音，嘈杂的歌声和新闻播报的声音一下子充满了这个狭小的空间。“本市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暴雨，请各位市民关注天气情况，注意——”
“雨下的好大。”她说。
“嗯，很大。”他回答。
虽然她更想看他闪闪发光的瞳，还是撇过头去看窗外，因为每次这种时候，她都会有抑制不住的想哭的冲动，她总竭力忍住，她不想让他觉得有点奇怪。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盯着你看么？”
“因为你喜欢一个东西就会忍不住一直看着，你说过的。”周无南说着发出轻笑。那模样甚是好看。
“嗯！”杨桦桦露出她孩子一样的笑容，“还有——我总是想多看你两眼，因为总觉得不知道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呢。”
“你疯了？”周无南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杨桦桦笑着，全当作玩笑。
杨桦桦撑伞走进雨里，低头和他到别，目送他的车在夜雨里离去。
有一句孩子气的傻话，杨桦桦没有问出口——周无南，你对我真情有几分。
不如把这一切权当作玩笑。把我们最后的夜晚，在暴风雨里融化尽。
暴风雨来临，电闪又雷鸣。对你的爱就像雨下了一夜未停。争强好胜的我，可惜这一局没赢。当你感到困惑时我说让月亮去作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