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白君：1518年2月9日，查理在巴利亚多利德接受了卡斯蒂利亚贵族的效忠。在此，不到18岁的查理，遇到了外祖父费尔南多的遗孀——29岁的富瓦的杰蔓……
从奥尔梅多[1]到巴利亚多利德不过半天的马程，却与世隔绝。
费尔南多死后，杰蔓也与世隔绝起来，被所有人遗忘。
只有在别人提起费尔南多国王的时候，杰蔓成了那个喂了费尔南多太多春药，让他死于纵欲的毒妇。或是提到伊莎贝拉女王的时候，杰蔓是那个让费尔南多背弃誓言的媚惑女妖。
所有这些流言蜚语，在奥尔梅多就再也听不到。所有疼爱她的人，已经全部去了天国，杰蔓的心早已如阿维拉冬季的寒风，让世间的任何一种生物都失去了活力。
“咚、咚、咚”，一场夜雪过后的清晨，竟然有人敲门。
待杰蔓收拾好仪容，侍女已经将来人带至厅中。见杰蔓出来，那名传话的士兵从壁炉前急忙抽出身，上前回禀。
“你说的国王卡洛斯一世，可是勃艮第公爵费利佩和胡安娜女王的儿子，查理？他已经正式接受了卡斯蒂利亚贵族的效忠了？”听了那人详细叙述了近两年中所发生的事情后，杰蔓才觉得已经在此地住了很久了。
“是的，他就是我们卡斯蒂利亚当今的国王。”那人眼中带着敬佩。
“那么，他招我回巴利亚多利德做什么？”杰蔓以为自己早已经被世人所遗忘。
“费尔南多国王在荣升天国之前，曾去信给卡洛斯国王[2]，要他照顾您。所以，国王想请您回去见上一面。”士兵所知道的只有这些，他的任务只是接待杰蔓回去而已。
“这我知道，没想到……”杰蔓想起来费尔南多最后离世时的不舍与嘱托，当然记得这封信的内容。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位年轻的国王竟然记得一个死人的嘱托，而且是在他已经取得了卡斯蒂利亚王位之后，不由得有些感叹。
问清楚了前因后果之后，杰蔓只是命侍女简单地收拾一番，心里琢磨，“卡洛斯此举，想必只是做给世人看罢了，我且去完成费尔南多最后的心愿好了。”
回巴利亚多利德的路上，走的是罗马官道。路上的积雪早已在融化，越往北走，杰蔓反而越觉得更加暖和。
进了巴利亚多利德城，杰蔓仿佛是第一次来一般，不禁向马车外四处看。看到的这些，都只让她对费尔南多的回忆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好像昨天刚发生过一样。而现在，城里各处已经挂上了勃艮第的旗帜，市民好像更欢迎这位年轻的国王来统治他们，时不时能听到路人充满赞誉的议论。
杰蔓被安顿住到一座修道院里，距离她与费尔南多生前所住的皇宫不远。即便那座皇宫如何气派，但勾起杰蔓的只有生前的回忆，和费尔南多留给自己的悲伤。
杰蔓在修道院休息了半天，才接到来人通知，年轻的国王将在晚间邀请杰蔓前去赴宴。杰蔓找出了两年多未穿的宫廷礼服，却发现衣服宽大了许多。
傍晚时分，杰蔓被带进了她最熟悉不过的皇家宫廷里。而宫廷里要暖和更多，待杰蔓进入主厅，她只好脱掉了保暖的外套，丰满的双胸在束腰的挤压下，挺拔欲出。费尔南多死后，杰蔓就再也未穿过这样的服饰。
坐在客位上，看着那个熟悉的主位，杰蔓似乎又看见了费尔南多边吃东西，边对自己笑。
并没有多久，杰蔓就听见，有个说着法兰西语的人声越走越近，杰蔓不知为何心跳有些加快。
杰蔓站立了起来。
一位金色头发，脸部俊朗有型的年轻人，已经走入了门厅。而他刚才嘴里所说着的话突然停下，回音停留在了屋外。
那人怔怔地立在门口，半晌未说话，跟在他后面的人还差点撞到了他。
看到这个情形，让杰蔓失笑一声，也缓解了年轻人的尴尬。
他故作镇静地走上前来，半个膝盖跪在地上。
杰蔓伸出了手，他用嘴亲吻了一下，然后用地道的法兰西语说到，“我敬爱、神圣的女王陛下，我是费尔南多的外孙，胡安娜的儿子，现今的卡斯蒂利亚国王，查理一世。”
杰蔓本不应该奇怪，勃艮第出生的查理会说法兰西语。但自嫁给费尔南多以来，就再也未听到过有人讲过得如此地道，而查理的一举一动、一语一言，竟然如此地让她熟悉又陌生，不禁眼眶湿润地用法兰西语简短地回答道，“我是富瓦的杰蔓，我的国王陛下”。
她怕自己失态。
杰蔓看到，查理也有些吃惊，“您说法兰西语，简直太好了！”
查理急忙站了起来，但并未放开她的手，而是扶着她的手，将她引到刚才的座椅上，“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后，我就从没听到过有人会说法兰西语。”
杰蔓多年未有过的羞涩，竟然浮现在她的脸上，“陛下您忘记了，我出生在富瓦，自小又在叔叔路易十二的宫廷中长大，自然会说了。”
“对对，我真笨！连这个都忘记了！”查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示意随从准备晚餐。自己坐在主座上后，又将座椅往前挪了挪，“圣女王陛下，不！我能不能叫你杰蔓？你也可以只叫我查理就好。”
“好的，查理。”杰蔓从查理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微微发烫的脸庞。
仆人为他们倒上了葡萄酒，并准备好了各种佳肴。
饭桌上，查理说起了自己在海上遇到的风暴，说到了来卡斯蒂利亚之后发生的事情，也说到了接受贵族效忠时的刁难，这些年杰蔓早已经屏蔽了外界的事情，所以对查理所说的事情都认真地听着，特别是他讲述的如此生灵活现。
查理等不及仆人，自己斟上了酒，“别的都好说。什么不再任命我勃艮第的人到内阁中啦，不出口卡斯蒂利亚的马匹和贵金属啦，还要恭敬尊重我母亲胡安娜啦，这个我当然会！”
查理喝的有些醉了，杰蔓也微醺，但仍然保持着克制，毕竟这个更像是孩子而不是同龄人的国王。杰蔓在第一次见面中，不想失礼，她只是默默地听着查理的怨言，毕竟让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去担负这么多的重担，也是难为他了。
“来人！倒酒！”查理举起了空杯，“杰蔓，你知道最气人的是什么吗？”
杰蔓摇了摇头，“是什么？该不会是让你学说卡斯蒂利亚语[3]吧？”
“啪！”查理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对！简直太对了！”说完又踉踉跄跄地起来，走到杰蔓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他们竟然让我学卡斯蒂利亚语！”
杰蔓知道这里人的脾性，即便是从别的地方请来个国王也不在乎，他们对卡斯蒂利亚语的热衷倒是执拗倔强，决不妥协。
费尔南多临死前，说的卡斯蒂利亚语也带着浓厚的加泰罗尼亚语味道，这恐怕也是他自始至终无法被他们接受的原因吧，杰蔓如此想着。
她希望查理会更加被这里的人多喜欢一些，“那你就遵照他们的要求吧，毕竟卡斯蒂利亚语也并不难。”
“我已经十七岁了！还要管理这么大一个帝国”，查理右手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弧线，“我哪里有时间去学！况且这个鬼地方，有几个人会用法语来教我！”
查理把杯子摔了出去，“怎么酒还没有来！”
仆人们匆匆跑了进来，重新给查理换了杯子，赶紧添上了酒。
查理反而大笑了起来，“你看我笨的！杰蔓，你不就会说法语，又会说卡斯蒂利亚语嘛！就由你来教我好了！”
“可是，查理，我还要……”杰蔓话未讲完，查理用手指按住了她的嘴唇，眼神中透着诚恳，她就只好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这时，查理的手指变成了手掌，抚摸着杰蔓早已经发烫的脸。她不敢动声，痴痴地像个小姑娘一样坐在那里。
“杰蔓，你真美！”查理的声音中透露着吸引力和说服力。
杰蔓只觉得自己的脸更加发烫，这么多年以来，再也未听到有人恭维自己，她甚至忘记了费尔南多生前，是否有那么一刻，也曾经这样看着她。
杰蔓不敢再想，赶紧将椅子往后挪了挪，起身道，“国王陛下，您喝醉了。”
查理一把想要抓住她，杰蔓赶紧甩开，匆忙走了出去。
回修道院的路上，杰蔓没有坐上马车，而是步行。
很是奇怪，巴利亚多利德竟然比奥尔梅多暖和这么多，“快到春天了”，杰蔓心想。
一天的马车劳累，加上晚餐上的饮酒，让杰蔓从未睡得如此踏实过。
等待杰蔓醒来，已经正午，听侍女禀报说，查理的侍卫早已经前来拜访多次，想邀请她过去，教习卡斯蒂利亚语，而杰蔓新的头衔已经是查理的宫廷老师了，供奉也恢复到了女王的水平。
杰蔓笑了笑，“没想到酒桌上的话，查理竟然还记得。”侍女不明所以，杰蔓只让她回禀了侍卫，再去准备定制几套衣服，毕竟从奥尔梅多带来的不多，大多也都过于陈旧了。
接近傍晚时分，杰蔓来到查理的宫殿，而查理早已经等候多时。
杰蔓还未及行礼，查理就走了过来，“杰蔓，以后不用行礼了！”
“是的，陛下！”杰蔓回到。
“以后也不要叫我陛下了！”查理脸上透露出甜蜜的嗔怪，“当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
“知道了，查理。”杰蔓止不住脸上的飞红，“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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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尔南多死后，将奥尔梅多和马德里加尔·德拉斯阿尔塔斯托雷斯两处的别墅留给了杰蔓居住，作为他们之间爱情的留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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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本书《第5章·马德里加莱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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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西班牙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