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北京的冬天,因为天空总是灰白一片,空气的味道还时常呛鼻。不仅如此,以前每到傍晚就会黑压压一片地略过小区上方的那些乌鸦也会消失。夏天的时候,这些乌鸦就像撒在赤橙的“荷包蛋”上的海苔碎渣似的。
白天总是非常短。短到我刚睁开眼准备迎接新的一天,就看到夕阳不知不觉地落了下去。透过我那扇啤酒瓶颜色的玻璃窗,透过我的一双有些近视的眼睛,阳光带着亮晶晶的金粉,像只精灵似的活跃、跳动、光鲜但衰老,勾起我心中的伤感。下落的太阳好像是一天当中最大的太阳,光芒也好像最耀眼。我发现很多事物都得走到这个份上才行,不然就体现不出它的美来。
我讨厌冬天漫长的黑夜。虽然在任何一个季节,我都会感到差不多份量的孤独,可是冬天的黑夜带来的也不仅是麻木苦涩的孤单,还有刺痛人心的寒冷。到了冬天,好像连月亮也熄灭了。它像一只失去翅膀的蝴蝶,抖动着黯淡、尽可忽略不提的肉肉的身体,穿梭在云雾之间。我长久地注视着它,把我眼睛里的柔情全部寄给它,希望它变得明亮一些。但是路途漫漫,那种情感最后往往落到了太阳的手里。
我家好像离机场很近,或者就正好卡在一些航线的下方。晴天的时候,我看到一架又一架飞机划过天空,有往北边去的,也有往南边去的,有正起飞的,也有下落着的。黑天里,那些飞机闪着指示灯,不动(虽然飞机不会停住不动)的时候就像一颗星星,而如果它们的速度再快一些,就会像浪漫的流星。
之前我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总幻想自己就坐在这些飞机上面,或者自己就是某一架飞机。我很羡慕这些飞机,因为它们总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作为一个机器,只要服从指令就好了,不需要有自己的看法、知识,当然也不需要有情绪。很多人不想成为这样一种东西,觉得它们很惨,或者说,觉得如果自己变成它们就会很惨;可其实不是的,做一只猪的时候,谁也不会认为自己粗鄙。如果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悲哀可怜之处,其实根本不会感到绝望与悲哀。伟大的歌德就曾说,人的痛苦的来源其实只是自己的想象。
我真愿意做某一架飞机。飞不到你身边去,可至少知道自己飞往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