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钟的时候,我正清点今天进出的数目,电话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请问是四季绿植吗?”那头是一个男性的声音,带着些许疲累,但仍在积极地讲电话。
能想起买点绿色植物来养的人对生活必定是充满希望的,除非他养的植物出了问题,才会难过。
看来对方是想买绿植的人。
“是的,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我微笑着问,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来记录本,准备把他的预订记录下来。
“我想买两盆绿箩,现在能帮我送到朝阳公寓吗?”
“现在吗?”我不太确定地问,抬头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已渐暗。
“不方便吗?”
有些可惜的声音让我不忍拒绝他。
“送货的工人已经下班了,不过您现在需要的话,我可以送过去。”
“可是我看见您的地址离我这儿有些远。”他有些为我着想地说。
“没关系,有公车可以坐。”
“这样吧,您打车送过来,车费我付。”
还是头一次遇到这么体贴的客人。
我跟他要了具体地址,从库房里搬出两盆绿箩,装进箱子里。搬着箱子,走到公交站台等车。
坐了十几站,到朝阳公寓附近的一个公交站台下车。
女孩子给客户送货,还是要留着一个心眼的,不可能亲自送到他家里,像这位留了姓名叫姚子赫的先生给了6幢511的住址,我是不可能真的到他家门口敲门,而是在小区的门口打电话给他,让他出来收货,当然这也是我事前跟他说好的。
我拨通他拨给我的号码,没有悠扬美妙的音乐,只有“嘟——嘟——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刚刚预订东西的人应该留意自己的电话的,可能他正在忙吧。
过了三分钟的样子,我再拨过去。
“嘟——嘟——”响了一阵之后,还是没人接。
才三分钟,我还有耐心,但是当过去十分钟,五次未接之后,我不想再等了。
朝阳公寓的门卫室里坐着一个老大爷,我抱着纸箱去问他。
“大爷,请问6幢511的姚子赫先生在家吗?”
大爷在我打电话的时候,早就观察我了,现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的纸箱,警惕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说:“我是给姚子赫先生送绿箩的,他一个小时之前跟我预订的,让我送到这里来,但是我打了很多遍电话,都没人接。”
“哦,那就对了。”大爷好像知道什么似的。
那就对了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笑问道:“大爷,什么对了?”
“他不在家。”大爷肯定地说。
“可是他跟我订了这两盆绿箩,让我现在就送过来的。”我或以为大爷骗我,或以为姚子赫先生在耍我,但两者都没这个必要。
“他真不在家,出去救人了。”大爷见我不相信,又说了一遍。
“救人?”我十分困惑,难道这位姚子赫先生是一名警察,才会因为着急解救人质而放弃与我的“约定”。
“就在跟你打电话之后,送来一个重病患者,所以他又回去病室了。”
哦,原来是一个医生,这下我原谅他了。
“你把东西放我这吧,我给他。”大爷说。
虽然只有两盆绿箩,即使丢了也没关系,但是没有得到客户的允许,我不想随便寄存。再者,我也不着急回去。
“我再等等吧。”
我知道,要等到姚子赫先生回来,明天早上都可能。
大爷无奈我的倔强,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茶缸,继续喝他的茶。
我抱着绿箩去逛夜市,想姚子赫先生手术后会看到我的未接来电的。
已经走近四月,中午倦热,晚上依旧寒凉。
我行走在稀稀攘攘的人群中,不在意地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抬头望夜空,繁星几点,正如我心中的萧索。
明明什么都有了,却总觉得有份遗憾,无法填补。
接到姚子赫先生的来电是在十一点之后,我正徒步在回家的路上,疲倦地告诉他:“明天再送一次吧。”
毕竟他是救人去了,我不怪他失约。
“你现在还在路上吗?”
他问了几次,我才答了一个“是”,因为真的已经很累了,也不等他再多说什么,就把电话挂了。
回家的路真长,还好有路灯陪我。
“嘟——嘟——”车喇叭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侧了侧头,一辆比较旧的银灰色面包车开在身旁,前窗开了,一张挺俊秀的脸,挂了许多疲累,歉意地温和地冲我笑着。他的头发好像刚起床那样糟糟地堆着。
他似乎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但又似曾相识。有人才见第一面,却好像认识了很久,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四季绿植的苏小姐吗?”
哦?认识我?
“我是订绿箩的姚子赫。”他回答我的茫然。
我微微惊讶,“你怎么认出我?”
“你的气质。”他笑着说,语气中含着赞许。
他将车停下,走来我的面前,接过我手中的箱子,很是抱歉地说:“真是对不起,突然来了一个病人,值班的医生正好有事,实习生又没有经验,耽误你时间了。孙爷告诉我你有可能还在等……”
“没关系,给人治病要紧,正好我也在街上转转。”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他主动地去拉车门。
“疲劳驾驶吗?”我开了一句拒绝他的玩笑,不好意思让一个非常累的人送我回家。
“我还可以做一台手术。”他也开玩笑地回答我,做了一个请我上车的绅士动作。
我就这样上车了。
“吃饭了吗?”他问。
“还没有。”
“夜市里没有好吃的?”
当然有,只是我没有胃口,人在消极的时候,的确会糟蹋自己的胃。我不能告诉一个陌生人自己心情不是很愉快,早知道说吃过了。
“太多了,所以不知道挑什么吃。”
我想起那个被他救的病人。“病人怎么样了?”
“已经脱离危险了。”
“那就好。”我替那个病人放下心时,也佩服了姚子赫先生的医术。
“喜欢吃意面吗?”
我怔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
“落霞道上才开的,请你去吃。”他顿了一顿,笑着补充道:“是你等四个小时的补偿。”
原来是这样。“不必,你又不是故意的。”我真心地拒绝。
“你要是过意不去,拉几个朋友照顾照顾我的生意。”我又开玩笑说。
“老板这么尽责,我肯定会推荐的。”他的脸上浮着笑意,聊天的愉快早将疲累扫去。
到家门口,他下车来,把买绿箩的钱给了我,并且多给了打车的钱,我要还回去,却没还得了。
自那晚与姚子赫先生分别之后,有两日未见。
两日之后的一个中午,我正在给一个客人装货,他订了三十几盆花,我很忙。
姚子赫先生顶着太阳进来,站在门口就跟我打招呼:“苏老板,没想到你生意这么红火。”
我抬头一看,一张俊秀的脸沐浴在光晖里,嘴角上扬,眼里泛着笑意,如阳光般明媚温暖。我还注意到了他的头发,不再乱糟糟地堆着了,而是梳得整齐,且光泽亮丽。
我立刻冲他笑了笑:“你没看见过生意不好的时候,所以才有老板为了两盆绿箩等了客人四个小时。”
不知为什么,我对一个才见第二面的陌生人可以很放松地开玩笑。
他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
我在为客人装货的时候,他一直在光顾我的店。
送走客人,我回来问他:“来看看什么?”
“我想再买几盆绿箩。”
“阳台这么大?”我笑道,“而且不必都是绿箩。”
“我不懂花草。”他摊了摊手。
“喜欢就可以啦。”我说得好像我也不懂花草似的。
“是的吗?”他略有沉思,眉头微蹙,让我不觉感叹他皱眉的样子真好看。
“当然是真的。”
他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止住了,只道:“那你帮我选几盆吧。”
我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推荐了君子兰给他,他点头说很好,根本没有在意自己是否真的喜欢。
我给他办了一张会员卡,让他享受卡内打折。
“我才买了几盆花,已经够得上会员了吗?”他的样子看起来像不怎么在外消费的人。
“我这是小店,回头客都送会员。”我笑着说。
他像得了便宜一样,小心地将会员卡装进黑色皮夹里。
“下午我再来拿。”
“当然可以。”
“你几点关门?”
“通常六七点。”我不喜欢把生意做得太晚。
他想了想说:“那我六点过来吧,我请你去吃意面。”
他匆匆地说,又匆匆地跑出门去了,好像怕我不答应,所以在我拒绝之前跑走了。
晚上六点还差十分的时候,他来了,问我养植花草的方法。
店里没人,我请他在靠窗口的一张小方桌旁坐下,给他沏了一杯茉莉花茶。
“该称你姚医生,”我冲他一笑,“你在哪个科室?”
他本来是舒适地坐着,听我问他,立刻端正了坐姿,好像回答面试官的问题般认真:“外科。”
“我一直搞不清外科内科的区别在哪。”我说,“去了医院,只能靠一张嘴问。”
他抬起眼睛,认真地望了望我,像一个医生在审视病人哪里出了问题。
我教了他一些养植花草的方法,他一直谦虚又认真地听着。
完了,又提到去吃意面的事。
“我不单独跟一个男人出去吃饭。”
他为自己的莽撞红了脸,但却很执着,低低的声音:“我欠你的,总该还吧。”
他说这话时,我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好像他欠我的不是那四个小时,而是一份情债。
我的眼里透着朦胧,视旁物清楚,唯独他的脸有些模模糊糊的。
接下来我们讨论的不是花草,也不是去吃意面的事,横在我们中间的只有沉默。
客人来买花草,才拉回我的思绪。
送走客人,他已经站起了身,双手局促地在口袋里摩挲,恳求似地说:“去吃意面吧。”
我实在不忍再拒绝他的好意,关了店门,坐上他布满灰尘的银灰色面包车。
一路上,他都不说话,我试着找话题,打破这尴尬的沉默,毕竟接下来还要吃一顿意面呢,总要有些话题来聊。
“你跟那个门卫很熟,他好像很了解你的行踪。”
“你说孙大爷?我搬进去才三个月,但是公寓里最熟的就是他了。”
“那个地段挺好的,环境清幽,交通还方便。我要是有足够的钱,也去那里买房。”
“但是那里离商业街太远,不能常常逛街。”
我噗嗤一声笑了:“你也逛街买衣服?”
这话说出来,才觉得冒犯了。
“我的意思是男人没有女人那么爱逛。”
他摇了摇头,认真地说: “我是真的不怎么爱逛街。”
“我也不稀罕。”我欢欣地找到这个共同点。
他回头若有所思地望了望我。
在停好车,进入意面店里前,我开他玩笑:“我待会儿要是吃贵了,你不要皱眉头,回头我把钱充在你的会员卡上。”
他从皮夹里摸出一张卡,递在我面前,认真地说:“吃最贵的。”
我心里笑他像个土豪,不过是最可爱最笨的。
服务员热情地接待我们,我要了一个僻静的座,他绅士地为我拉椅子,我谢谢他之后,坐下点菜,点了一份普通的意面和小菜之后,将菜单递给他。
他望着我,担忧地问:“够了吗?能吃饱吗?”
“要不咱们再来一份海鲜,开一瓶香槟。”我笑道。
“再一份海鲜,一瓶香槟……”他抬起头认真地对服务员说。
“喂,我只是开个玩笑!”我连忙阻止。
结果,他还是不放心,害得我跟他再三保证够了。
我看见他吃得很认真,虽然有些失礼,但还是不自觉地笑了。
“好医生都是你这样的吗?”我笑问。
“嗯?”他被打断思维,抬起头望我,脸色有些沉重。
“我说医生是不是都像你这样吃饭也是认真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定在我的脸上,看了许久,倒弄得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最后,我们一共吃了差不多二百块钱,我说以后他再来店里,都给他打半折,直到把我吃掉的钱还回去。
这一日,坐在店门口看来往的人群,在人群中看见一个穿白衬衫,身材颀长的,眼睛一晃,还以为是姚子赫,但仔细一看,却不是。
这才想起,有一个星期不见他来了。
我不知道自己以一个什么身份惦记他,毕竟我们才见过两面,吃过一顿饭,应该算不上朋友。他若是女的,我还能打电话给他,但他是男的。
不知道那几盆绿箩和君子兰怎么样了,上次他不是向我讨教过方法吗?我可以问问他,这可以算是一个售后服务吧。
我拨通了电话,等待电话铃声时,想他可能在科室里给病人问诊。
电话还是接通了,“喂……”声音无力的沉重。
“我打电话过来问问那几盆花怎么样了?”我解释道。
“它们都很好。”他费着力气和我说话,鼻音很重。
“听声音,你好像感冒了。”
“有点,还好,没事。”他断断续续地说。
接下来,我不知道说什么,短暂的沉默。 “吃药了吗?”
“吃了,谢谢你。”
“你是一个医生,应该懂得怎么照顾自己吧?”我小心地问,有些担心。
“我会的。 ”
“你还在上班吗?”
“没有,今天休假。”
“这么严重,需不需要打点滴?”
……
我无聊地问着一个又一个问题,他仔细地回答着,好像都不愿意就此挂断电话。
中午,没什么客人,我把店关了,挂上“今天休息”的牌子,去朝阳公寓探望姚子赫,路上,我买了几种水果。
到了朝阳公寓外,我在门卫处见到了孙大爷,和他打招呼,说去看看姚先生。
幸而他没拦着,让我进去了。
我按了许久的门铃,才有人开门。
他穿着白衬衫,黑长裤,蓬乱的头发,脸色略显腊黄,开门时,还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
看到我,他很惊讶,一双黯淡的眸子突然放出光彩,怔怔地望着我,身上有些发颤。
“我怕你生病了,那些花草没人照顾。”我开口,看着他的病色,有些心疼。
他把我让进屋里,我把水果放在茶几上。他忙着去倒茶给我,拿起水瓶,摇了摇,才发现是空的,懊悔的表情在脸上浮现,急急忙忙地去找水壶。
“你不必忙,我马上就走。”我说。
他蓦地回过头来,就这样怔怔地望着我,充满了失落。
他不能招呼我,我又不能去照顾他,所以我只能说一声“保重”,随即转身离开。
我真想他挽留我。
兴许他也未能找到挽留我的理由。
我在门口站住脚,回过头来,说: “我去看看花草。”
他的脸上重露欣喜之色,说花草在阳台,并带了我去。
几盆植物都长得很茂盛,好像因为主人的缘故,也变得俊秀起来。
“你把它们照顾得很好。”我回过头去笑着夸赞他。“不过,你怎么病了呢?”
我没来由地想关心他。
“被风吹到了。”他倚在门框上,专注地看着我,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真不小心。”我怪责之外,又充满关心。
“对不起。”他很抱歉,好像犯了错的孩子。
不该是这样的对话,空气中氤氲着暧昧,我的心快速跳起来,脸有些热热的。
我想化解这尴尬,但他却抬起了手,摸在我的脸颊上,我吓了一跳,抬起脸来望他,却没有拒绝。
他的另一只手也伸来,两只手捧着我的脸颊,慢慢地将脸俯下靠近我,我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是无法拒绝他。
他薄软的唇吻在我的唇上,滚烫、热烈、缠绵、悠长,我好像喝了世界上最美的酒,醉得无以自拔。
吻是没有够的,只是嘴唇累了。
他不舍地停下来,抱我在怀里,脉脉地凝视着我,我也仰望着他,我想此刻我的眼里一定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我的脖子仰得酸了,便将脸贴到他的胸膛上,好像倦鸟找到了栖宿那般觉得温暖可靠,我的心不再萧索寂寞。
那一吻之后,我便常出入朝阳公寓,子赫也常光顾我的四季绿植,生意忙时,他还帮着我接待客人,装货送货。
他真是一个好男人,性情儒雅,会体贴人,而且懂我的幽默风趣。我们之间有很多的共同语言。
说我们是朋友,我们却在眉目之间传情,说我们是恋人,我们却从来没有说过情话。
我知道自己正在犯一个错误,但是泥足深陷不可拔,我麻痹着自己。
时间长了,我常常想他总有一天会跟我表白的,我该怎么回答他呢。为此,我发愁着,这么好的男人,我不应该伤害他。
好多次热吻之后,我醉倒在他的怀里,用迷离的眼神望着他,那一刻,他要是说一句“喜欢我”或者让我做他女朋友的话,我想我肯定会答应的。内心的罪恶感应该是后来才会产生。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喝毒酒,直到那天,我在门卫处见到了邮寄过来的一个大箱子,足足有半人高。寄件人那一栏上写着一个叫“王桂芳”的名字。我想这王桂芳是谁呢,怎么一下子寄这么大一个箱子给他。
他来了,我好奇地问他,他的脸色顿时变了,不知该怎么回答我的问题。
我就这样看着他一张煞白的脸,心痛的感觉如洪水般狂涌上来。
他一句也不说,搬了箱子走向公寓里面。
梦总归有要醒的一天,我想在梦醒之前,好好地跟他告个别。
我跟在他的身后,就这样一步步地走着,他的背影在我的视线里渐渐模糊,我知道他离我越来越远了,最终会消失。
回到家中客厅,箱子底突然崩开,里面的东西落了一地,女人的内衣,女人的鞋子,女人的裙子……刺着我的眼睛。
他回过头来看我,滚烫的泪水从我的面颊滚落,他也止不住哭了,走过来将我紧紧抱住,那温软的唇还留着昨日的芳香,亲吻着我脸上的泪水。
“含非,含非……”他在我耳边深情地呢喃。
我们像两个泪人,哭着,抱着,吻着。
我们已经忘记了“罪恶”这个词,或者说我们宁愿做一个罪恶之人。
我们的身体并没有热烈地交缠,而是像两个相互取暖的刺猬,把想给的都给了对方。
我知道我们今生不再相见,即使相见,也是陌路。
再也没有了联系,一切停留在那一刻。
符生是在六月中旬抵达的,我们去年年末时订的婚,准备在下半年结婚。
他三十一岁,我三十岁,因为年纪,我们被绑在一起,去乘婚姻那条船。我不知道不同心的人,能否撑好一条船,遇到风浪时,又能否共同抵挡。
他常年在外工作,而我不愿意离开这个城市,所以他决定回来。
订婚之前,他都每月回来跟我见一次面,订婚之后,他就没再回来,与其说外面工作忙,不如说我们之间根本就没那份热情。
我与子赫从相处到结束,他都不知道,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我站在车站大厅等他,目光在人群中有意无意地搜寻着,我知道我找的不是符生,而是子赫。
我对子赫无法忘怀,总希望在人群中再次看到他,哪怕只有一眼。但他只在我的回忆里出现。
小商店里走出一个人,头发蓬糟糟的,却是一张俊秀的脸,我猛然怔住。
他一抬头,也看到了我。
惊讶过后,我们好像分开了千年一样思念地望着对方。
我好想时间停止在这一刻,没有符生,没有王桂香,也没有其他的芸芸众生,我们便可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
我好想他再叫我的名字,我好想他再吻我,我好想他再抱着我……却连一句“你好吗?”都没有问出口。
我们真的陌路了。
“含非——”
“子赫——”
呼唤我们的是另一个男人和另一个女人。
我回了头看一眼符生,继续回头望子赫,唤他名字的是一个穿着十分洋气,面孔却生得古板无趣的女人。她连递行李给他拎时,都是皱着眉头的。
我好想向子赫走过去,挽起他的胳膊,讲一个笑话给他听,舒展他的眉头,即使他蹙眉的样子很好看,但我还是希望他高兴。
我们的幸福在前方,却不能向对方迈过去,只能为另外一人转身,只怪我们的爱情来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