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会遇到他。
我独自一人,在某个清晨醒了来,突然很想出去走走。也许是一个人孤独已久,也许是父母每天不厌其烦欲言又止期盼的眼神,也许是,每天忙碌的已经忘记怎么爱了。所以给公司领导打电话请假的时候,对于我这样的老姑娘,老员工,公司很人性化,大方的给了两个字,准了。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走走,于是就选了一个人比较不拥挤的城市,大理。果然,这样的城市一踏入,就万分喜欢,只想静静沉入这里,不想离去。
我晃晃悠悠的行走在古色古香的街道里,听着身边南腔北调的声音,春天的风吹起我的长发,迷了我的眼。在一个撩拨的空隙里,我看到了他。心,在巨大的惊讶与惊喜中,忽然,我哭了。
他,依然还是五年前的样子,蓬松的头发,棉麻的休闲服,这是他永恒不变的标签。我远远的盯着他,想要正在买纪念品的他扭头看我一眼,可是,他始终不曾扭头。
我犹豫着要不要走上去。做出惊喜又随意的动作,对他说,嗨,好久不见。或者在他背后轻轻拍他一下,平静的说,怎么这么巧。可是,我发现再怎么随意都无法遮掩我的眼睛里的情意。在这一刻,我承认,我所有的孤独与逃避都是因为我对他无法忘怀。
我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润,正要走过去。突然,从我的后面跑过来一个女人,快速的飞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搂住他,说,看好没,我饿了。他被惊了一跳,随即宠溺的也搂住她,说,走,吃饭去。这样的语气是我从没有享受过的,我们之间相处的是那么平淡无奇,我不会撒娇,不会无理取闹,他不会大声说话,不会温柔呵护。我们彼此小心翼翼,唯恐失去,可最终还是失去。面对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我望向湛蓝的天空,高高的云彩,心里一股郁闷之气渐渐散去。原来,不是不爱,而是不适合。不是不明白,而是没想好。
我的心在转身的那一刻,开花了。
夜晚的大理是文艺而暧昧的,我坐在旅馆下面的酒吧里,喝着一杯橙汁。没错,我没有买醉,而是在服务员疑惑的目光中,淡定的要了一杯橙汁。不知道为什么,我不难过,而是真的轻松。你以为他也如你这般,会过得不愉快,在患得患失中寻觅,可是一转身却发现世界中的你我都已不复存在。现在的你我是又一个人生新的开始,这怎么不让我轻松。我有些期待,另一个他会与我开始怎样的人生。
“一杯橙汁”,旁边一位男士的声音让我回头,因为我想知道还有谁也是一杯橙汁。和他的目光对接,感觉是一个很温和的男人,在枯黄的灯光里,透着些许暖风。我笑笑,又转头看向别处。他也不出声,拿过橙汁静静的坐在我旁边。有一瞬间,好像觉得在梦里见过这样的场景。那夜,我喝了三杯橙汁。只为那一刻心里的安宁。他喝了四杯。直到离开,我们没有说一句话。
第二天早上,我要离开了。办退房手续的时候,又看到他一个人,背着包从门口出去。一个独自来大理的人,心里一定也是有故事的人吧。可惜,再有眼缘的人,也注定只是擦肩而过了。因为人一生中,总有一些人,是用来点缀你的心情的。他,算一个吧。
办完手续,迎着早晨的阳光,我离开了。坐在车上,向外看最后一眼这个令人心情舒畅小城。不想又看到了他,他正坐在另一辆车上车窗的位置,在翻一本书。我笑了,不走出来,永远不知道生活总会给你意外和愉悦。
回到家的那晚,我对妈妈郑重的说,妈,我想好了,就照你说的,开始相亲吧。妈妈认真看看我,说,行,闺女,保证给你找让你满意的。生命不息,相亲不止。我抱住妈妈,很感谢他们,让我缓冲了这么久,缓冲的我都忘记了他们已经快60岁了。岁月太蹉跎,我不能等待,他们更等待不起。
第二天,还没下班,妈妈就打电话,说让我下班后去门口的咖啡厅等着,有一帅哥等着。这效率,真是杠杠的。
走到的时候,人已经在那里。我坐下,说,不好意思,你是陈凯吗。他笑笑,你好,我是,你是冯黛吧。我点点头。面对第一次相亲,到这里,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陈凯则打断了这种尴尬,问一些工作之类的事情,总之是一个很健谈的男人。谈了大概半个小时,他突然话锋一转,说,是这样的,我呢,希望咱们如果彼此有好感,就考虑结婚的事,因为没有精力再经营所谓的爱情了。况且,他停了一下,我们那片要拆迁,领了证可以多分些。我愣了一下,然后说,你说的也对,本来就是冲着婚姻去的。他一听,笑着说,那你同意的话咱们明天就可以领证。啊,太快了吧,我有些慌了,然后说,我考虑一下,明天给你答复。
告别后,我坐在小区的花园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想,难道我的婚姻就如此的交待了吗。不可否认,陈凯是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男人,他如此着急结婚,是为了快速忘记过去吗?他的过去,也许是一段撕心裂肺的故事吧。可是,我要这么急的去配合他吗。不是这样的,我既然要重新开始,就要慎重。于是我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也许你累了,想要婚姻给你安慰。可是我却希望未来那个人是真正了解我而和我走入婚姻。对不起,我太慢,跟不上你的节奏。
回到家,向妈妈汇报一下,妈妈听完,立马站起来,你做的对,咱不能那么快就答应了,再说我这丈母娘还没相呢,他就想把我女儿拐走。明天,妈再给你找,我一听,立马拉住妈妈,乞求的看着她,妈,咱能不能别这么频繁,太多了没感觉。她斜着眼,也对,太多就像进市场买菜一样,太廉价了,这样吧,一星期两次。我的亲妈呀。
礼拜五下午,又一次走在相亲的路上。这次妈妈说了,淡定点,顺眼就交往,不顺眼当场就拒绝,不用不好意思。就当练手了。顺便见识男人百态,对你以后婚姻生活有帮助。
被服务生领到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面前的时候,他正在看书。第一眼,我就喜欢,因为我喜欢看书的男人,他给人一种安静与稳重。当他听到响动抬起头的时候,我笑了,他也笑了。原来是他,那个在大理碰到的要一杯橙汁的男人。心里暗暗悸动一下,原来他也记得我的。
近距离看他,原来还是一个不错的男人。寸头,一双韩式小眼却透着精光,挺直的鼻子下面,有一副温润的嘴唇,书上说,这样的嘴型不薄情。他笑的时候牙很白,估计他不爱抽烟吧,我心里暗暗想。
没想到我们是一个城市的。他说。
是呢,我刚想问他在我走的时候还没走,又去哪里了,突然想这样他是不是觉得我注意他很久了,是不是不太好,于是我改口问,你玩了几天?
十天,把年假都用了。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看呢,他卖了个关子。
我看,心里却在想,这么内敛肯定是从政的吧。于是我说,领导。
他眼睛一亮,说,也对也不对。
那是什么,还神秘的不得了。
在报社。
我哦了一声,再无下音。
他看我不问了,咦,怎么不问了?
拜托大叔,好奇是小女生的专利,我已接近熟女,没那么多问题要问。他呵呵笑了两声,我在一家公司做行政的。
嗯,那还挺好的。然后我没再往下接。
他看我没接着问,了然一笑,就和我聊起了大理。听他一说,我不禁有些汗颜,自己只是转了个皮毛,更深点的地方和风俗自己根本没去了解。我听得津津有味,好像又重回大理。
最后,他说,去任何地方,都要深入骨髓,就像认识一个人,你只要了解他,就会信任他,依赖他,然后在心里为他留一个位置。
我想问,你的心里有谁的位置,你又曾经在谁的心里留下位置呢。
最后我说,有时候人就是这样,你以为你看到了整片森林,其实只看到了一片绿叶。
他沉默不语。我翩然离去。
回到家妈妈问我怎么样,我说,和聪明人打交道,太累。妈妈说,这下知道自己的弱项了吧,其实让聪明人收了挺好,起码带带你。我说老妈你没听说,孩子的智商遗传于母亲。
你的是情商弱,遗传你爹。老妈的话引起老爸的抗议,不过基本上都是抗议无效。
其实我觉得父母的婚姻代表着他们那个时代的大部分人的爱情,不管多苦,都会共同面对,不管多累,也会一起抗,真正做到不抛弃不放弃。相反现在的婚姻,再华丽的开始,也不一定有华丽的结尾。
说实话我对他的本来印象挺好,结果昨天的故作高深,让我有些反感。我喜欢简单。可是心里又想,爱看书的男人应该不是让人讨厌的人吧。
拿出他给的名片,陈翔。隔壁王丽探头过来,看到我拿的名片,黛姐,这是新的相亲对象吗,这公司挺不错的,陈翔,名字耳熟,不会是他们老总吧。我笑笑,不知道。然后随手把名片塞进了抽屉里。心里却有些对现在社会状况的悲哀,不信任让我们看不清任何东西了,包括人心。
以为自己那天那么淡漠的表现会让陈翔也没了兴趣,谁知隔了一天后,他竟打电话过来。因为当时并没有留电话号码,所以陌生的号码我在响了两遍后才接起来,电信诈骗电话一般一遍就不再打了。
喂,电话里磁性的男性声音让我心里一痒,性感。我是陈翔。
我愣了一下,让后啊了一声,说怎么是你呀。
那天看你电话都不愿留,于是想强要显得脸皮太厚,所以从介绍人那里要来的,不介意吧。
我介意有用吗,心里一遍诽谤,一边笑着回答,不介意。
晚上想请你吃饭,行吗。
我心里竟有些小兴奋,有点鄙视自己,嘴上却说,什么理由呢。
咱俩年纪不小了,交往两天试试,不行你再否定我。
那今天是要约我呀?
算是吧,他淡定的回答。
我听着心里不由有些反感他的淡定,那你过来接我吧,顺便买朵花,完了我还反问一句,不过分吧。
他停了一下,回答,不过分。
下班后,我在办公室磨蹭着,等着他打电话。可是过了半小时还没动静,我有些急了,安慰自己堵车了,堵车了。
在我饿的想要发飙打电话的时候,他的电话来了,下来吧。
我一句话没说,挂断电话。到楼下一看,差点把我下巴惊掉。这家伙,一个天窗包括后座都塞的花,有玫瑰,康乃馨,郁金香,甚至还有菊花。他打开副驾驶让我坐进来,说,怎么样,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干脆每样都买了,费我多少脑筋,激动吧。我吭哧半天才没笑出来,不过眼泪给挤了出来,他看见,哎,你别感动成这呀,不至于吧。
我平息下来,问他,你那菊花准备给谁。他一听,反应过来这花估计不对劲,谁也不给,我拿回家养的。
我给他一个斜眼,算你识相。
经过这一出,两个人彼此觉得近了许多。因为有共同话题,所以这个约会比较舒服。
星期五下午,陈翔打电话来,约我星期六爬山。我打电话给老妈,老妈听了,激动的说话都哆嗦,去,去,闺女,爬累了在山上住下就行。我看看外边枯黄的秋色,哀怨的说,妈,你注意季节了吗?傻闺女,谁让你野战了,附近酒店不多的是吗。我无语的挂了电话,满脸通红。
星期六早上,天还没亮,就被老妈从梦中叫醒。我一看时间,才六点半。妈,约的是八点半,还有两个小时,你是急什么。哎呀闺女,起来捯饬捯饬,弄得精神一点,时刻做好准备。
我倒头躺下,要捯饬你捯饬,爬个山捯饬啥。
老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我说,我像你这会还用捯饬,早把自己捯饬出去了,还像你这样让我天天催着。
我赶紧起来,反正是睡不成了。
到了爬山的地方,确实山清水秀的,我感叹,没想到咱们附近还有这么怡情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的?陈翔微微一笑,说,我是专业驴友。
哦。我点头。看着山不高,我先上了。行,你先爬的,我在后面。
我一边走,一边自拍,顺便看风景,结果没一会,陈翔已经上来,还背的一个包。看见我,累了吗,我摇摇头,还好,有点渴,好像水没拿,怎么办?他听了,从背包里拿一瓶水递给我,我一愣。接过来,说,你准备的挺多,不会吃的也有吧,他点点头,笑着说,就喜欢你这聪明的姑娘。
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说,一会咱两个换着背,一个人背太沉。他没想到我会这样说,摇头说,不用,这些就交给男人就好,你负责游玩。我听到这句话,想起那句网络流行鸡汤,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赚钱养家。脸一红,想太远了吧自己。
他看我愣着,走呀,用拉着你吗。我说,不用,这才走多远。
今天天气好晴朗,登到一半的时候,我累得腿有些发沉了,能歇会吗?我问他,反观他,背着包还气定神闲的,不由感慨自己小他几岁体力还不如他呢。
他走到我身边,扶着我说,累了?突然闻到他身上清香的男性化妆品味道,觉得既好闻又有些慌,于是低着头嗯了一声。
来,他从包里拿出一块布,铺到地上,又拿出来一些吃的,水,我惊奇又感到安心,原来被一个细心的男人照顾是如此舒心的一件事。
吃完东西,感觉又有劲了。看时间已是正午,浪费了那么久,下山还得时间呢。也不想让他小看我,于是又继续爬了。
到山顶的时候,已是两个小时以后了。我站在山顶,看着自己熟悉的城市就在不远处,心里有种自豪感。原来金庸里那些英雄美女喜欢隐居山林是有原因的,和喜欢的人站在山顶俯瞰世界实在是一种人生美事。
我看着他,问,现在什么感觉?
你呢?他反问。
世界都在我脚下的感觉。
他听了。嘿嘿笑了,还是文艺女青年呢。
你呢?我瞪他一眼。
他忍着笑说,我在想,等咱们下山了会不会天黑透了。
我一翻眼,真是煞风景。
不过那天到达山底的时候确实天黑了。后半段,全是他拉着我走的。那样温暖的手掌,让我那个黑夜特别温暖。以至于回到家,我握着手,回味半天。
老妈看我的样子,估计看我上道了,没问我。只是让我打个电话看陈翔到家没。
星期天,我腿疼的在床上动也不想动。陈翔打电话来,让我赶紧跑跑步去,可以在上班的时候不至于那么难受。我说,大叔,你饶了我吧,我腿都不像是我的了。那更应该跑跑,不然得疼好几天呢。
我没理他,继续睡觉。过了一会儿,电话又响了,我一接,他就说,快下来,我在楼底等你,穿上运动装。我没辙,下楼来,他拉着我就走。我吓得赶紧甩开他,大叔,这附近邻居熟人太多,明天我就是话题了。
对,我着急了。他笑笑。我有些不好意思,别多想啊,我怕邻居笑话我。他拍拍我的头,傻丫头。
我没吭声,心想,我都28了,还傻丫头呢。
拉我到了一个健身房,他把我领到一个教练那里,对他说,昨天爬山了,今天腿疼。
教练看着和他很熟的样子,说,放心吧,交给我。
他对我说,你听他的,保准明天轻松上班去,我去那边锻炼去。
我点点头,去吧。
经过教练指导练了一个小时,果然腿部不那么酸了。陈翔给我送来一杯橙汁,我喝着橙汁,问他,你经常来吧。他点头,我喜欢锻炼。他看我一眼,,说,以后我们一起锻炼。
自从爬山回来后,对他的感觉从好感变成了安全。不管彼此之间多么相爱,最后走入生活中,让你安全踏实的那个人,才是你的良人。所以女孩子不要结婚那么早,还没有看透人的百态,就步入了婚姻,也许,你碰到的是一个良人,也许,你碰到的是一个渣人。
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你和一个人谈恋爱很久,也没有结婚的念头,你和一个人刚认识不久,就有终老的想法,心,会在经历过沧桑之后,给你指引。
就如我和陈翔,都有了结婚的念头,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我们领证了。
随后也经历了挑日子,挑婚纱,挑酒店,双方父母在一些问题上的分歧,我们从中的多次调和,虽然很累,但是却不厌烦。因为不管别人甚至父母怎样,你知道彼此心中是互相支持和信任的,这就是应付一切磨难的法宝和动力。
婚礼上,陈翔和我互相喝的交杯酒不是酒,而是一杯橙汁。
婚后的日子虽然没有浪漫满屋却也是温暖满满。
有时候真的一个转身,会有那么好的人在等你,错过就错过了,既然错过,那肯定就是错的了。
后来,我和陈翔领着三岁的女儿在城市里的一条街道上,碰见了他。他已经换了女友了,这次他看见了我,我却装作没认出没看见的样子拉着女儿,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余光中看到他停顿了一下。
既然成为过去,那就永远的成为过去吧,未来的日子里,不再有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