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上班

张鹏六点二十从老妈那儿回来时，来源还睡着。张鹏像往常一样喊，来源，六点半了，要误了。来源赖在床上翻了个身，一条腿搭在被子上，脸埋在枕头里趴着，从嗓子眼儿过鼻孔发出一个千转百回的“e——n——”音，然后嘟嘟囔囔含糊不清地说，不——想——起床——我怎么这么懒，我还想睡觉—— 张鹏说要迟到了，赶快的。来源又翻个身仰面躺好，朝张鹏伸开双臂撒娇说，抱抱，我就起。张鹏边说着你怎么这么矫情，边俯下身子。来源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两腿夹住腰，顺势坐了起来。

七点五十，一辆白色福特缓缓地开出小区，驾驶座上坐着来源，副驾上放着灰色的塑料泳包，来源用了好多年了，有一个角已经破损，但她还是没换，每天游泳，用惯了，有一种亲切感。中控台上的手机屏幕亮着，刀郎的“山歌寥哉”正在连播:《序曲》、《罗刹海市》、《花妖》、《翩翩》……一首接一首，来源都喜欢，这会儿车里没人，她也不管自己唱歌难听，一边开车，一边放开嗓子大声跟着唱起来。

来源住在市里，今年五十二岁，在镇上的一个小学当语文老师。丈夫张鹏每天开车把来源送到六路公交上，下午再到站牌下接，夫妻双双把家还。今天是三八节，学校上午要举行活动，下午放半天假，张鹏中午有事，所以来源就自己开了车。

好多天没开了，乍一开有种飞起来的感觉。来源想，控制了方向盘像掌控了整个人生。

出来的有点迟，路上的车渐渐多起来，有几处甚至很拥堵，四十里的路，来源开了四十分钟才到。

小学校门口有三个停车位，都空着。来源想了想，特意把车停在第二个位置上。下车正要进校门，保安从门卫室里正好走出来，看到来源的车，说车停这儿是不是不方便，你要不往后倒，停路那边儿吧！来源说这样放前后都有空间，放学的时候既可以挡住家长们的车不开进来，又可以前边站家长，后边放摩托车。保安笑着说你这思路和别人不一样，说得也有道理，那就停这儿吧！

餐厅里已经有人在吃饭，早饭是油条配油茶，早来的同事见来源进来，纷纷打招呼说，来老师，快吃吧，好吃！自从换了大师傅，厨房的伙食改善了好多。来源吃了两根油条，喝了两大碗油茶，去洗碗的时候看到学校的靳主任坐在厨房的凳子上，正吃得津津有味，便打趣说，靳主任，咱们是不是今天只吃这一顿就够了？靳主任认真地点头，连说了几个“是”。来源说这样不对，脂肪就是这样长上的，别人一顿吃五成饱，咱们一顿吃十成。靳主任说，你错了，十五成，我足足吃了十五成，你说怎么能保持体重。有几个刚进来的老师听见后都哈哈哈笑起来。

洗过碗刷牙的时候，五年级的牛瑞琴老师过来，来老师，你一天三次刷牙？来源嘴里满是泡沫，边答应着“嗯嗯嗯”，边快速刷了几下，喝口水簌簌口，把牙刷放水龙头下冲着，补充道，最少三次，要是中间还加餐或者吃个零食什么的，就再刷一次。已经转身准备走的瑞琴老师扭过头来笑了笑说，反正不让它里面有东西，是不是，来老师，你真是我们的榜样，应该向你学习。

来源哈哈一笑算作回答，放好牙刷，掀起帘子出了餐厅，一次两个台阶，几步上了二楼。

二、上课

活动不知道几点举行，校长还没通知。第一节课是语文。来源有点窃喜，既有活动，又不耽误她的课，真是好。

数学老师曾要求把早读课分几天给她，来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在这点上，来源非常固执，认为课前二十分钟的早读非常有必要，否则她从一年级就教孩子们的唐诗宋词论语怎么有时间学习，语文怎么能厚积，不厚积何以薄发。至于数学，当然同等重要，但根本没必要为了考试分数和名次加大孩子们的负担，该有的数学课上好完全就可以。

二楼有三个教室，两个教研组。来源走到中间四（一）班门口，听到教室里有孩子大声说话。轻轻推门进去，扭头说话的孩子赶快闭了嘴坐好。门口有一小片纸，来源正要弯腰去捡，第一排靠门边座位上的张赵轩眼疾手快，早已蹲下身子捡起来扔到了垃圾桶里。来源朝他投去赞许的目光，他马上羞涩地笑了笑，身体坐得更直，眼里闪着光。

黑板上，学习委员朱紫杺已经抄写好了今天的宋词，是一首晏殊的《清平乐》: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站在讲台前向下望去，孩子们大多数已经抄写好，端端正正坐着，只有张宇航还在一笔一划吃力地写。来源说不等了，没写起的抽空写起，朱紫杺开始讲吧！

这个孩子讲得很好，准确流畅，有重点词语的解释，有整首词的讲读，还不忘加上主题概括。接下来开始诵读，四十八个人异口同声，书声琅琅，浑厚却不沉闷，轻快而不杂乱，像振奋人心的进行曲，如和谐美妙的交响乐。来源情不自禁地加入其中，仿佛她也变成了一个四年级的孩子:

“……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登临出世界，磴道盘虚空。突兀压神州，峥嵘如鬼工……”

晨读完，开始上课。李团在白板上用红笔写了“这风，”“这雨，”“这雷，“这电，”，每个词后面分别画一长线，要求孩子们展开想象补充。

“这风，鼓着腮帮子用劲儿吹，吹得树叶子哗啦啦乱飞。”

“这风，柔柔地，细细地，像妈妈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脸颊。”

“这雨，蒙蒙的，像雾，落在衣服上一下子还不能完全打湿，真是‘沾衣欲湿杏花雨。’”

“这雷，在天上沉闷闷地响，虎啸龙吟般，震耳欲聋。”

“这电，是一道刺眼的光，撕裂了天空，照亮了世界。”

…………

孩子们的回答五花八门，异彩纷呈，来源觉得有一种满满的成就感。

下了语文课，微信群里还没有三八活动的消息，第二节的数学课又上了。来源更开心了，这样孩子们又可以上一节数学课，不至于因为看老师们的活动而耽误太多功课。

三 活动

两节课后操场集合。全校的孩子们按班级在操场四周围成半个圈，有的蹲着，有的干脆坐在塑胶地上，有的站着东扭西看，有的在最后面蹦蹦跳跳，走来走去。所有的孩子都叽叽喳喳，像欢腾的鸟儿，喧哗却不显得嘈杂。圈里紧挨着前排孩子的地方放了三个红色的塑料桶，桶与桶间隔开约摸有两米远的距离。离桶大概三米远的地方画了一条长长的横线，线上分别竖着三根木棒，木棒上三块大牌子从左到右分别写着:语文组，数学组，综合组。一个黄色的塑料桶里放了满满的一桶乒乓球，女老师们都拿了球，呯呯啪啪一顿乱扔。球骨碌碌滚了一地，男老师低头弯腰，捡了这个，又捞那个。

来源一下子来了兴致，干脆左手从地上提起桶，右手拿了球，噼噼啪啪，乒乒乓乓，球一个接一个飞向小红桶，有一次居然准准地命中目标，小球倏地一下落入桶里，甚至都没有反弹就一动不动躺桶底了。来源忘了自己是个五十多岁的人，一蹦三尺高，落下来还开心地跺着脚原地转了三百六十度，双手兴奋地握拳上下挥舞，像打了胜仗。等她终于站定，眼角的余光注意到旁边站在学生群里的校长正看着她捂了嘴笑，前面正在主持活动会场的段圆圆老师也忍俊不禁，帅气的脸上明亮温柔的眸子闪现着女人般的羞涩，仿佛在为来源感到不好意思。

来源才没有不好意思呢！她感到孩子般的快乐放松。

一声尖利的口哨划过操场上空，操场上暂时安静下来。校长走到来源身边拍拍她的肩笑着说，准备比赛，你怎么玩儿起来了！来源急忙说好好好，便带头站到了语文组的第一个。后面的年轻老师依次跟着站好，还纷纷攘攘朝着来源喊，来老师，咱们组靠你了昂！来源拍拍胸脯说，没问题！

“预备，起！”裁判一声令下，三个组的第一个女老师手里分别拿了三个球，数学组和综合组的开始伸脖拉腰，毫无把握地朝前面扔，两个组三次没有进一个球。来源左手抓了两个，右手握定一个，分开双脚，晃了晃身子，又看了看右边的其它组，目测了小桶的距离，张嘴伸手信心十足地扔了过去。小球眼看着就要落入虎口，却不料从左边吹来一阵小风，球飘悠悠擦着桶沿掉在地上。来源吸了口气，身子向前倾，这次故意把球投得偏左一点，果然如她所料，小风轻轻地把飘落在桶左上空的小球吹向右边，不偏不倚，小球成功落网。孩子们欢呼起来，语文老师加油！语文老师加油！跟在来源身后的年轻老师也跟着称赞，来老师厉害，来老师厉害！

“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果然，第三次失败了。但是比起其它组，语文组还是领先一步，一鼓作气，最后投篮结果，语文组以“三比零比零”获得了名副其实的第一名。

第二个项目是拉手传球。站成一排的老师拉起手来，呼啦圈从第一个人空着的一只手越过头部套住身体，两脚快速从下面退出，圈经拉着的两臂迅速传给下一个人，以此类推，最快完成的组胜出。

来源还是站在第一个，比赛还没开始的时候，语文组的老师就在语文组长的领导下，由来源老师带头，练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又夺得了第一。

两个第一，语文组的人开始兴奋得飘飘然起来，来源更是信心百倍，自告奋勇在接下来的运球比赛中充当先锋。别看她年过半百，但是多年的跑步游泳让她的身体锻炼得比在场的所有年轻人都灵活有力。只见她两腋下分别夹两个篮球，两腿间牢牢地夹定一个，哨声一响，她就奋力朝前跳。运动员进行曲的节奏铿锵有力，来源踏着节奏跳得虎虎生威，跳到前面绕着障碍物转回来的时候，孩子们扯着嗓子给她加油的声音震耳欲聋。她瞟了一眼左边两组的人，注意到她们下边的球已经掉在地上，同组的人着急忙慌地正帮着重新夹好。她看到数学组的那个传球老师头发凌乱，发丝下露出正张着嘴大笑的通红的面颊。来源感到了一阵冲锋即将占领阵地的喜悦，对着朝她加油的那一张张活泼生动的笑脸，合着节奏大声喊了几个谢谢，就青蛙跳水般三下两下跳回队伍。而其它两组的还在终点没开始返。

语文组的第二个人上场，没走几步开始掉球，磕磕绊绊好不容易走回来；第三个糟糕得还不如第二个；第四个……来源挣回来的信心正在减弱，场面上乱哄哄地也不知道到底谁在领先。语文组的最后一个老师有点害怕加着急，拽过来源悄悄说道，来老师，你快，你再上一次。来源正兴致高涨，头脑也有点发昏，孩子气地人来疯，也顾不上想规则，接了球夹好就着急忙慌往前跳去。跳到半路上，球也掉了，裁判和那两个组的老师也都开始喊，来老师又上一次，不行不行。最后那个老师站在起点，脸仿佛因羞愧而涨得通红，等来源蹦回来，她赶快接球说，那我再上一次。结果语文组仅仅以一步之差输给了数学组。

语文组的老师都十分懊恼，说，要是不犯规，我们稳稳地又一个第一。

所以，来源在心里说，不能着急，要放松，冷静，沉住气，相信自己！你觉得难时，别人也一样觉得不容易。

也许是白白错失了胜利的机会，把好运丧失了，风水轮流转到了别的组，最后一个贪食蛇比赛时，尽管来源这个蛇头多年来游泳跑步练就了机敏有力的身体，开跑时她还脱下外套，潇洒地扔给边上一年级的孩子，然后拽拽打底衫，卷胳膊撸袖子，用数学老师吉红霞的话说:“看着就害怕！”语文组其他人也竭尽全力，但还是最后输给了一米七的女老师当“蛇头”的综合组。

最后蒙眼原地踏步一分钟，出圈者淘汰。来源以良好的方向感和节奏感踏出了个人第一的成绩，再一次赢得了一片欢呼叫好声。

比赛结果，语文组获得了两个第一，数学组和综合组各一个第一，来源还得了个人第一。吃饭的时候老师们都纷纷朝着来源伸出大拇指，有的说老当益壮，有的说，不，是风华正茂，有的说，风韵犹存，不对，等等我想想，是——中流砥柱……最后有一个人认真地朝来源点点头，严肃地说，就该活成这个样！

四、回家

下午放假，午饭后，大家都踏上了回家的路。来源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坐到驾驶座上，看看时间，十二点半。

这个点儿，路上的车很少。来源驾驶着白色福特，看着前面不断延展的宽阔的公路，公路两旁迅速向后退去的树木、田野。蔚蓝的天空飘着淡淡的白云，像条条小溪向东流着。天气晴好，初春的阳光明媚，照得蓝天白云一片灿烂辉煌。乌蒙蒙的远山像个环儿包围着四面的大地，天是个巨大的罩子扣在头顶。车子飞驰，向云端。手机蓝牙连接着车载音响，云朵和刀郎正深情演唱《爱是你我》，云朵的女高音牵心扯肺，带着火热的激情，像草原上凌空翱翔的雄鹰，从心头升起，飞出车窗，如离弦的箭射向天际。来源脚底一踩油门，车子加速，向着路尽头的建筑物，向着远山，向着天边，飞驰。来源和着云朵的声音，醉心地吼起来:

“……这世——界——，

我来——了——，

任凭风暴——漩——涡——。

真心的爱的承诺

让我看到了阳光闪烁，

爱——拥抱着我——

我能感觉到她的抚摸

就算生活给我无尽的苦痛折磨

我还是——

觉得幸福更多

…………”

五、游泳

进到市里，来源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开到了游泳馆。下车的时候看了看手机，一点二十，同学张海霞发消息，问下午组织个半日游如何。来源说好，然后退出，打开同学群留言:现在下水，两点二十出来，有约玩儿的联系我。

换好衣服冲完澡，来源在泳池边伸胳膊蹬腿热身后，弯腰蹲下，双手抓住泳池边缘，先是脚和小腿往水里探，冷意在肌肤上一点点攀，然后猛地放手离岸沉入水中，冰凉的水汹涌着迅速包围她的全身。憋气上浮，呼气沉入，蹬腿划手，她游起来了。

抬头吸气把水用双臂从前面往两边划，弧形的水波在眼前荡漾开去，胳膊经身体两侧划回来，在双手聚合前把水在胳肢窝下轻轻一夹，同时低头入水缓缓吐气，如一条鱼儿吐着泡泡，小腿翘起双腿分开有力地向后下方蹬水，两手闭合两臂向前伸直，水呼啦呼啦地往后涌，白色的长方形地砖一块块退后，她的身体鲸鱼梭儿般向前穿。外面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照进来，刺眼的白光映在水面上忽闪忽闪。她一次次蹬腿划手抬头吸气低头呼气，越游越猛，越游越快，追过了黑泳裤男子，超过了红泳衣女子。

她进入水里，水声沉沉闷闷，她拱出水面，水声哄哄哗哗。岸上的救生员坐在高高的梯架上时而哨声嘟嘟，岸边的孩子们爬上爬下欢声笑语不断。蓝色的泳线在身边无限延展，线上的红点退后又重现。她感觉飘飘欲仙，鱼儿的鳍变成了她的双臂，雪白的鳞片布满了她的后背和胸膛，修长有力的双腿是美人鱼的剪尾。

她把速度提到了最快，身体随着水流悠荡，心里汹涌着大海的波涛，一会儿涨上来，一会儿落下去。白色的浪头一个接着一个，透亮的水花追逐嬉戏。游泳的人像大海里的鱼虾，大大小小游过来摆过去。呼呼呼呼，哗哗哗哗，隆隆隆隆，游啊游啊游，快呀快呀快。她的身体飞起来了，她的头碰到了透亮亮的天花板，她的手抓住了明晃晃的太阳光，她的嘴噙住了水面上闪闪的光圈，吐出来宝光四射的珍珠，一个个，一圈圈，饱满地散开又破裂…真恣意呀，真舒坦呀，飘飘欲仙……

然后，让风儿溜走，让潮水退落，浪头不再奔跑，水花停下游戏，啦啦啦啦慢下来了，退下去了。她任由自己的身体沉到水底，又猛然地上升，她就俯仰在那湛蓝湛蓝的水流之上，身体紧贴着水面与水底地面平行，缓缓地飘到了岸边，一场痛快的游泳走到了尾声。

上得岸来，身子如燕儿般轻盈，心里是足足的满意！

六、走路

来源从游泳馆出来，正好两点二十。同学群里静悄悄的，一如既往地沉闷。这几年大家好像一下子都老了，事多身懒，有的还病病殃殃，不但不想出来，话都懒得说了。来源点了张海霞的头像，说，看来没人。海霞发过来一行字:你进去的时候大家正睡着，你出来了大家正好都出发了。后面还加了个捂着嘴笑的表情。

来源还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手机响了，海霞在那头哈哈笑着说，群里没人说话，怕你尴尬，所以故意那么说给你圆一圆。

尴尬？来源心说，我才不会尴尬呢！爱玩不玩，不玩还正好有时间回家写文呢！嘴上却问海霞还出不出去了，海霞说她已经坐在公交上了，去慧芳家门口那儿的吴王山公园玩，让来源也过来。

同学间好久不见了，出去走走路挺好。市里开车不方便，来源怕没有停车位，便把车开到小区门口，坐了十二路公交。在吴王山公园门口汇合了海霞慧芳，还有一个不认识的慧芳的同事，四个人说说笑笑走上了公园的绿道。

难得的好天气，尤其适合走路。路边小树光秃秃的枝丫像简笔画线条；远处的柳树垂着长长的柔软的辫子，隐隐地泛着烟雾似的黄绿；天空瓦蓝瓦蓝，白云悠悠飘荡，空气中弥散着春天和暖的芳香。

四个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不知怎么聊到了《额尔古纳河右岸》。慧芳说迟子建这本书好看，虽然那么多人一个个死去，但不觉得悲伤，读着不压抑，反而感觉很自然，很轻松。来源接口说，怎么能不悲伤，越是叙述得平静淡然，我越能感到一种深深的悲伤，还有孤独。慧芳说反正她没有想流泪的感觉，来源说她看到“三堆灰烬”时哭了。海霞说她既能理解慧芳的“不哭”，也能理解来源的“哭”。来源说，我能理解你的理解。

后来又聊起别的，慧芳的那个同事说，有些人她就看不惯，就坚决不和他们交往。这时她们正走到了公园的最高处，来源背着手甩着大步走在前面，她抬头看着山下远处:大片大片的房屋，黑油油的马路，马路上的树木，奔腾不息的车流，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天尽头蜿蜒曲折的远山，她觉得这所有景物不但收到了眼底，而且也装进了心胸。

“我不这么想，”来源接过那个人的话，“在我这儿，好像每个人都可以被理解，没有绝对的坏人。”

“那你没有仇人了？”

“没有，我是不是好坏不分，善恶不明，没有立场？”来源打趣道。

“哎呀，我不行，我有许许多多的仇人，当然，我也有许许多多的朋友……”

来源看了看海霞和慧芳，又看看这个同事，大家相视一笑，笑声在春天的公园里久久回荡……

七、归

五六公里的公园绿道，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就走完了。四个人正准备往外走，来源的手机响了，张鹏去办完事回来不见来源，打电话问她在哪儿，要不要去接。来源说不用了，坐公交回去。海霞和慧芳都说，你老公真黏你呀，一会儿不见就打电话。来源说，怎么是一会儿，一天了。

慧芳和那个同事的家离得近，走路回去。来源和海霞一起坐公交，车上俩人又聊起读书写作，甚是投机。到凤庆来源和海霞说了再见，下车直奔家中。

指纹锁开门，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张鹏，我饿。沙发上歪着的张鹏一听蹭地一下坐起来，老婆，你想吃啥，我给你做。来源说做个汤吧，张鹏说鸡胸汤怎么样？来源说好，再给我烤个苹果。

张鹏先把苹果放烤箱里烤着，然后叮叮当当开始做饭。来源在沙发上刚才张鹏躺的地方躺下来，看了看表，已经六点半了。

饭不一会儿就端上桌，来源三口两口吃完，苹果也熟了，来源连皮带肉吃得只剩下一根细把和几粒黑籽，这才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巴，刷了牙，说:“张鹏，我还要写文，你收拾了早点睡，不要管我。”张鹏好脾气地说，行，你忙你的。

来源拿了手机，看到微信创作群里正在作自我介绍，要求里最后一条是:写出你最自豪的三件事。来源毫不犹豫写上: 学会开车，坚持游泳，嫁对了人。然后发了个大大的笑脸，说了句我先忙，你们继续，就退出来了。

打开笔记本，来源开始写文。写什么呢？就写这一天吧，一天天重启，一天天心满意足。

“张鹏六点二十从老妈那儿回来时，来源还睡着……”刚刚开了个头，一阵睡意猛烈地袭来，来源用劲儿眨了眨眼皮，还是支持不住沉沉地睡去，手里还拿着手机，屏幕闪亮……

八、重启

“来源，来源，起床，要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