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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晋灵公即位初期,他的缺德事儿没人听说过。在晋国朝廷内部,栾、郤、胥、原四大家族的人,日夜陪同侍奉,书上并没有记载劝谏的言辞。在晋国外面,宋、卫、陈、郑等诸侯,前来觐见互相出使,书上也没有记载诸侯怨恨诽谤的话语。楚国的范山远远地住在方城、汉水一带,为什么就知道晋灵公没本事,北方的晋国可以谋取呢?
我懂得范山的说法了。从地理和形势角度看,那就是近处看得详细远处看得粗略;从情感和整理的角度看,那就是近处被蒙蔽远处却很清晰。请教官府的治理情况,如果你问在衙门当差的,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没有定论。如果你到田间地头,山野之间,看到耕地打柴的议论,就清楚明白,一目了然,他们难道能够看到刺史的屏风和县令的鞋子吗?世俗的情况是:本人听不到关于自己的爱恨实况,田间地头才能听到关于官府的公正毁誉,近处被蒙蔽,当然不如远处的清晰了。晋灵公没有个君主的样子,从始至终一直如此。在他最初上位的时候,即使没有萌芽可以见到,难道就没有征兆可见?地球人都不知道,楚国的范山却知道,难道是范山的智慧远远超过大众吗?只不过是大众被蒙蔽罢了。受宠幸的,灵公能赏赐东西给他们,所以被灵公的爱护蒙蔽了;满朝的文武大臣,灵公能下政令给他们,所以被灵公的尊贵地位蒙蔽了;那一些盟国,灵公能派军队影响他们,所以被晋国的威慑蒙蔽了。只有范山在楚国的朝廷上,拿的是楚国俸禄,不是晋国所能影响的,所以估测到赵盾、随会等的对灵公的劝谏,在十多年前。谁又敢再说近处难以掩盖,远处容易欺骗呢?
我曾经深刻体会范山所说的晋君的心思不在霸业这句话,感触非常之深。晋国成就霸业,从晋文公到晋襄公再到晋灵公已经三个君主了。灵公上位之初,他安抚诸侯,一定不敢马上就改掉旧有的规矩,玉器布帛等礼仪性的物品都还在,就像前辈一样;祭祀也在,就像前辈一样;外交、盟约也在,就像前辈一样。只有灵公的心思不在霸业之上。所以,赏钱虽然多人情却薄,礼仪虽然完整做起来却不庄严,仪式虽然华丽本质却疏糙,政令虽然严肃执行却不到位。唉!范山是善于观察国家变化的呀!
《东莱博议·楚范山请图北方》
晋灵公即位之初,其失德未有闻于人也。内而栾、郤、胥、原,日陪日侍,传不载其讽谏之辞,外而宋、卫、陈、郑,时聘时觐,传不载其怨诽之语,彼范山者,邈然介居方城、汉水之间,果何自而知灵公之可轻,北方之可图乎?
吾知其说矣。以地以势,则近者详而远者略;以情以理,则近者蔽而远者明。问官府之政于铃下马走,甲是乙非,迄无定说。至于大山之限,绝涧之曲,农夫樵父相与画地而讥长吏之能否,若辨黑白,若数一二,彼岂常识刺史之屏,而望县令之舄哉?
盖爱憎绝于耳目之前,毁誉公于郊野之外,近者之蔽,固不如远者之明也。灵公不君,基于始而成于终。当其嗣服之初,虽无萌芽之可寻,岂无兆朕之可卜?举世不知,而范山独知之,岂山之智独逾于众人乎?亦有所蔽焉耳。
嬖幸者,灵公恩赏之所及也,故蔽于爱而不知;卿大夫者,灵公政令之所及也;故蔽于尊而不知;列于齐盟者,灵公兵威之所及也,故蔽于畏而不知。惟范山立楚之朝,食楚之禄,非晋国恩赏、政令、兵威之所及,故揆之赵盾、随会之谏,反在于十年之先也,孰谓近者难揜而远之易欺耶?
吾尝深味范山晋君不在诸侯之一语,深有感焉!晋主夏盟,自文至灵三君矣。灵公即位之始,其拊循诸侯,必未敢遽改先世之旧,玉帛瑞节,犹文、襄也;刍粟牲牢,犹文、襄也;物采辞令,盟约要束,犹文襄也。惟其心不在诸侯,故币虽厚而人自见其薄,礼虽备而人自见其略,仪虽华而人自见其瘁,令虽严而人自见其慢。吁!范山其妙于观国哉。
【附评】
王凤洲曰:东莱文字妙处,在必究其原。袁中郎曰:观其隽秀处,直据欧苏之上。钟伯敬曰:构思深细,人服其论理;下笔疏宕,吾赏其多姿。孙执升曰:道古宕逸,唱叹有馀韵。而词意工整,俱经百炼,近蔽远明,尤为论事卓识。朱字绿曰:近蔽远明,说得可畏。诗所云“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殆谓是也。人君知此,则所以谨于言行,以待千里之应违者,不容忽矣。晋灵之立也,使解扬归匡戚之田于卫,复致公壻池之封,自申至于虎牢之境,似能睦邻矣。已而杀先克、先都、梁益耳、士轂、箕郑父,国内大乱,故来范山之谋。东莱谓拊循诸侯不减先世之旧,而归之于近蔽远明,恐亦不尽当时情事。晋自文、襄而后,被弑者灵、厉二公。灵之失德,不甚著闻。然委政赵氏,朱能自行一事。会盟征伐,弗复亲行。而以熊蹯杀人,弹人于台而观其避丸,其及祸有故。若厉,则勤于诸侯,远追文、襄。后启淖公、蓸伯之执,归于京师。所谓伯讨,视齐桓、晋文,殆于近之。徒以多外襞、不及具载。张明德曰:近蔽远明四字,根究其本原,洞见肺腑,精思作论,以一唱三叹而出之,百炼钢亦绕指柔也。
附:《楚范山请图北方》
鲁文公九年,范山言于楚子曰:“晋君少,不在诸侯,北方可图也。”楚子师于狼渊以伐郑,囚公子坚,公子尨,及乐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