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童年,或许称得上人这一生最简单、最不羁的一个时间节点吧。可以无忧无虑,可以肆无忌惮;可以不用为生计奔波,可以不用害怕被周遭冷眼嫌弃...当然,那个年纪应该也想不到这些。
最纯真的年纪,往往最经不住时光齿轮的吱呀卡转,像拧上了发条一样,呼哧呼哧...就转成了过往。
我也曾是个百依百顺的孩子,也曾走马观花似的囫囵就过了那些童年。每个长大的人都应该是这样吧,在曾经拥有的时间里,从来都不会想着珍视它。所以这个世界上便多了许多善于缅怀的人。
失恋的人缅怀前任的美好,丢钱包的人缅怀信用卡和身份证的妙用,叛逆的青春期则善于缅怀妈妈曾经的爱意满满...而长大的人儿啊,止不住心思地缅怀着童年---那段遗失的美好。
不久前,偶尔翻书,看到一段话:
“美貌、青春、财富、甚至爱情本身,都不能让深得上帝恩宠的人免于焦虑和痛苦,远离哀愁,也无法让他们避免失去自己最爱的东西。因为,一生中,有些雨必然得下。”
是啊,人这一生中,有些雨必然得下,有些眼泪必须得流,有些时光必须得靠缅怀来证明它的美好,一如懵懂好动的童年。
现在想来,长大以后的种种不易,愈发让人怀念孩童时代的轻盈了。虽然那些美好已经无法避免地在指缝溜走,虽然怀念可能会给现实继续增加一抹冰霜,可冷水泼得多了,似乎也不多这一瓢--
二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六一儿童节,脑袋一大早清醒了,似乎它想背着疲倦的身体独自穿越回去十几年前,看看那年光景的自己究竟是怎个模样。
庆幸的是,我适时地睁开眼,没有让思绪逃离太远。但脑袋里跳跃的那些画面,却真切地像是要挣脱出来。索性双手暂且交给脑袋控制,且看看能写出些什么来。
回忆的光影里,那年十岁,五月底的仲夏,阳光很好。
前一日刚下的雨,路面却也已不甚泥泞。
村头路边的石台上,围着5、6个叽喳的背影。宽大的T恤套在瘦瘦的身上,沾到泥渍也毫不在乎,注意力全在手上的泥巴,似乎几个人都在捏同样的碗形。捏好以后几个人自觉散开,依次摔破,只听得砰砰啪啪的几声。余音回旋在葱绿的枝头,吓走了打盹的麻雀。
而后,几个瘦小的身影再次聚拢,似乎在探讨着刚刚谁摔得更响,再比较谁摔的裂口更大些,以此来分出个一二三四五。就这样,周而复始。
对于那个年纪的我们来说,一块泥巴可以摔一整天。如果你摔得好,无非就是噼啪声响一些、裂口大一些,其他小伙伴便会争着抢着向你请教,对你崇拜之至、又唯你马首是瞻。因为嫉妒或恼怒而衍生出更多事端的情况,就从来不会存在。
脑袋似乎停顿了一下,接着便闪出了另外一番画面。
冬日积雪深厚,整个世界仿佛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棉花,村落里静地似乎被催眠师施了咒语一般。
当然,有一家院落不在这静谧之内。那年十一岁的我,邀了几个常玩的小伙伴来打弹珠。只是因为我家院子前面有块平滑的水泥地,那是我爸砌墙剩下的一些水泥,专门铺在堂前给我玩耍的。
几个孩子都穿着厚重的棉衣棉裤,有些蹲下去都那么困难,像一头熊。索性就趴在水泥板上,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在瞄准。那时候的输赢心一点不比现在差,但却没有现在这些无所不用其极的不好手段花哨。赢了当然有资本炫耀,不会假惺惺地跑去安慰;输了也没有哭鼻子,大不了下一局再瞄准些。那时候很正视差距,玩不过就虚心求教,叫你一声老大又何妨。
渐渐地,慢了时光,却也丢了当时的勇敢和激扬。
小时候,丢沙包、踢毽子,大家三五成群的总能找到自己的伙伴,从来都不必考虑“男女有别”的教条思想。手拉着手,肩并着肩,有时候也抬着抱着、搂着跳着,只是嘻嘻哈哈、没有杂质的笑声。
家里剩的馒头夹着冰凉的酱豆,也能吃的不亦乐乎,还有几双垂涎欲滴的眼睛时不时瞄过来表达他们的馋,一人撕下一口馒头蘸着酱,那是最无私的分享。
有些比较冒失的小伙伴,扔起沙包不小心也会砸哭路过的女孩。这时候拿出嘴里吮了一半的棒棒糖,送过去塞到被砸到的小女孩嘴里,分分钟便没了眼泪、没了哭腔,转而露出笑脸。即便因为换牙没长出的门牙豁着一个口子,也能咧着嘴笑出声。
小时候,放完学,一两公里距离的路,大家总喜欢手拉着手结伴回家。小伙伴们跑着、跳着,唱着不着调的歌,随便一句话也能唱着说出来。或者摇头晃脑的,你一句我一句地接着背课堂上老师刚教的诗文,接不上来的刮鼻梁、打手心。
嘻嘻哈哈地一天天在长大。不知不觉,就各奔了前程。
三
时光不老,却老了年华。从前总觉得时间很慢,总羡慕着大人可以走得快一点,可以随心所欲说走就走。
总羡慕大人们可以很轻易买到好吃的雪糕,然后囫囵两口就能吃完。而彼时的我却隔很久才能吃到一次,还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慢慢地吮吸,生怕错过了一丝丝美味,还要等下次很久。
那时,便渴求着长大。想着长大就能随心所欲,我甚至幻想过等长大了便把小卖部的大冰箱买回家,塞满我喜欢吃的雪糕。还要把我的小伙伴们全都叫来一起吃我的雪糕,打着弹珠,摔着皮卡...
小时候,看过“时风时风,路路畅通”的广告语,每次看到“时风”牌车子的时候,总爱追着在它后面跑,嗅着尾气都感觉很美味。就那样追着、跑着,时光就在交错的步子里、在氤氲的尾气里一点点带走了童年。
渐渐地,不知不觉便长大了,如愿以偿。
可大人的世界,似乎没那么简单。小时候看到的不同,也在慢慢变着相同。
这时候我才知道,大人们走得很快,是为了生计奔波;大人们大口吃雪糕冰棍,是因为奔波劳累,汗流浃背,为了降温消暑,所以总慌不择路、饥不择食,囫囵吞枣。
长大了,规矩也便多了起来。做许多事变得唯唯诺诺、畏首畏尾。开始担心周围人的眼光,开始在人前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披上一层假面,才敢出席生活这场舞会。饶是如此,面具下的脸还是严阵以待,神经时刻紧绷在拉断的临界点,似乎再多来一声惊吓,便足以让整个人崩溃。
长大了,在大街上吹口哨是不正经,在公车上不经意碰到异性的手臂,她立马白眼相对,白眼翻得甚是熟练,好似要释放激光射死你一样;长大了,偶尔无所事事地在街上晃荡往往被侧目,会认为你不务正业、一事无成,一点都不如“别人家长大的孩子”;长大了,就应该按照别人的路一样走,攀比的事情充斥着你的生活,没有人接受你的投降和艳羡,你稍微不努力,便会被鄙夷的目光聚焦,被冷眼和冷血冻得寒彻心扉...
所以这个时候,人们便开始决定缅怀。缅怀那无忧的童年和光彩炫目的过往。
不过好在,我们长大了,儿时的记忆总也有小孩子去传承。就在我打电话回家的时候,我曾真切地听到六岁的邻居小孩在门口喊我家五岁的侄子去他家捉迷藏、跳皮筋...
所以小时候的那些纯真和无邪并没有真的消失,只是长大了,人心变得复杂,往往只能积压在心底最深的角落里,不那么容易找寻罢了。
为了生计,渐渐总会丢掉。
只是啊,走在生活边缘,你正在丢掉的,或许是最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