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疯姨子其实不疯。
这件事情只有疯姨子她自己知道。
她身边说她是疯姨子的正常人,反而是疯子。
这件事也只有疯姨子自己心里清楚。
被叫成姨子,是因为她丈夫在家排行老幺,她是被拐卖至此处,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所有的人都随她的侄子叫她姨子。
被叫成疯姨子,是在她的儿子死在她的丈夫的刀下,她的丈夫死在酒精里,之后的不久开始的。那一天恰是她二十五岁生日,他们都死在了她费心费脑准备的晚饭前。
她自然是始终无法忘记这件事情,忘记那一个晚上的。喊她疯姨子的那一村子的正常人,也因着她这一摆不脱的名号,一直提醒她记着这件事情。血腥的事情过去久了,自然而然地被埋在时间里,自然再也没有办法哭诉出来给别人听了。只是疯姨子每每去串门的时候,免不得都会被别人问上一句,疯姨子,又出来耍啊,你儿子哩,你男人哩?疯姨子一开始还认认真真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死了,死了,都死咯,都不在咯。”
哪怕是在回答的时候,脑子还依旧会一闪而过那一个晚上的某些场面,强调某些,不过是因为疯子着实感到难受,一丁点的场面已经够不安了,只能及时腾空回忆,好让那些所谓悲惨的事情消失一会儿。
只是后来被问多了,疯姨子却也是烦了,她终于听出了他们同情语气里的戏谑,同时还带着许久没有听过疯言疯语的渴望。往后每次遇见,遭受那一番免不了的玩笑提问后,疯姨子便开始装作听不懂的模样,以最纯的傻笑回应,她很努力地咧大嘴巴,很多次都有一撇口水,顺着门牙和下巴流下来,流到她的脖子上,她也还会不好意思,用手抹抹脖子,笑嘻嘻地甩掉摸到的口水或者鼻涕。只是她没有想到,就是因为她这样子的回答,连村头那一群小泥孩也叫她“疯姨子”了,还远远的就朝她吐唾沫、扔石头和泥巴。
一个村子的人更加确定她是真的疯了,彻底疯了。
疯姨子的所有举动在他们的眼里,都是反常的了。
从此那一句“疯姨子,又出来耍啊,你儿子哩,你男人哩?”里,再也没有同情,只剩下戏谑和玩弄。
他们见不得她嘻嘻哈哈,也受不了她哭哭啼啼,更受不了她大晚上的爬到信号塔上大声歌唱,疯姨子的举动,在他们眼里看来确实已经像个神经病。
她不再正常地洗澡,不再正常地干活,也不再正常地吃饭。疯姨子开始疯狂地穿她死去儿子的衣服,不合身的小孩衣服套在她丰满的身上,撑破的、磨破的、扯破的,每一个洞都能让她感到愉悦,每一种颜色都能让她手舞足蹈,这是她心里追求的潮流,而不是那些村民所想那样神经病。
可是这些只有疯姨子心知肚明。
2、
疯姨子开始变得浑身黝黑,头发蓬乱,满身发臭,双手沾满污垢,双脚踏满烂泥,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疯子专属的恶臭。所至之处,每一个村民不是远远地玩弄她一下,就是远远地便躲开她。疯姨子喜欢他们的玩弄,却不明白他们的闪躲。
所以她喜欢追着他们跑,她很享受被他们骂骂咧咧的那种快感。
疯姨子的婆婆已经对她死心,在确定她真的疯了后,把她赶出家门,让她抱着她儿子的衣服,要多远滚多远。
只是她自然是走不出这个村子了。
她又不是没有尝试过。
无尽的山头,很远很远很长很长的山路,永远也不会有车直达,闭塞、落后的村子,只有村头那一间小卖部,显现着这里还存在着市场,走一段路就满鞋子的沙,整个村子没有一间楼房,只有高低都差不多的瓦房甚至于草屋,每天都有无神的村民坐在路边,看着过往的其他村民,每个人都带着惕意。
没有多少专属于人类的欢言和笑语,也没有多少属于人类真正的情感,多的是呆板和不在意。
她刚刚被带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看着那个贩卖自己的女人和买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模样,她绝望到想自杀,可是她没有想到已经七十岁的老人,力气使起来比她还大,拉扯起来一推就把她摔在墙角,一下子就抢过她举到脖子前的剪刀。她想以绝食来丢掉性命,他们又用尽办法来灌她吃,把饭团混进水里,一口一口地塞进她的嘴里,合着手来捏着她的鼻子,逼她开口,逼她吞咽。
她那时也想着逃,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心里在琢磨着什么时候逃,怎么逃,逃去哪里。
她也确实逃跑过,趁着几个男人女人下田,而留下来看守她的那个老阿婆要去喂猪了,趁着这一点点空档,她悄然地溜出门,从后山开始跑,用尽全力地跑。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她不知道她要跑到哪里,她不知道她的鞋子没了,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暴露出来的皮肤,已经被那些不知名的草,割得血皮模糊。
一路上,她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偶尔的虫叫鸟鸣,她只知道自己一直跑到了太阳下山,直到天黑,夜晚降临,她无法跑了,她才停下来,坐在一堆草里,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害怕虫子,害怕黑暗,害怕饥饿,因为她遭受了比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更让她绝望的事情。
那时坐在草丛里的疯姨子,无法计算自己坐了多久,她渴望光的到来。
的确有光降临,只是那是让她再次卷入噩梦的光。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些村民如此慷慨激昂,成团成团的火把由远及近,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近,奋力埋在草丛的她,很多次闭上眼睛,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她亦想跑,可是她发现自己跑不动了,双腿都已经蜷紧,前所未有般强烈的求生意志,也无法让她站起来。
那群村民,是在她正努力咬自己的舌头的时候,找到她的。
那些火把,带来的光,很亮,也很美丽。
3、
疯姨子是注定走不出这个地方的了。
她也就看开,就算至今没人看她没人关她了,她也不再想着逃跑了。她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也不再痛恨那些人。她会跟他们笑,趁着坐在路边的他们不注意,她会飞奔过去,笑嘻嘻地讲一些含糊的话,她当然还是认得那些人的。
“牛……牛嫂,你家儿子呢,真……真跑去当兵啦?”她也当然记得别人家的事,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讲到好事别人一番得意之后,自然会一本正经地回答她一番,哪怕她在他们眼中是个疯子。
可是她也会记得在别人那里听到的龌龊事,她是疯姨子,她自然是不会躲口的,看到其中一个人在,她当然会问上一句,“王叔,今儿个怎么不去找你小姨子了?她屁股可白了吧?”问到这些事,她就免不了挨一身揍了,皮青肉紫,甚至鼻血直流。
别人打得爽,看客看得爽,她挨得也爽。
往往谈话都以每个人哈哈大笑结束,疯姨子也笑,她笑得最大声,最起劲。笑完之后,休息时间也就结束了,每个人不是一副倦容地下地干活,便是一副衰样地回家吃饭去了,留下疯姨子一个人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开始继续笑,直到她真的累了,她便瘫在泥路上,任着太阳直扫她的脸,直射她的眼睛,她甚是喜欢眼睛被射到猛出眼泪的感觉。
疯姨子不疯,她也得像其他人一样,要吃东西,要填饱肚子。
这事也只有她明白。
可是她已经很久不敢踏进她婆婆家了。
疯姨子不怕其他人打,甚至觉得被其他的人打很好玩,然而她怕她婆婆的剪刀,从一开始来到这里,她就怕。她也经常裸露出后背,指着上面,让那些男人看她背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她觉得他们一定会笑,只要他们笑,她也就笑了,一边笑着一边再用双手往上捋她的衣服。
伤口都是她婆婆用那把黑色小剪刀扎的,不吃饭,扎;不肯和她儿子结婚,扎;不愿圆房,扎……特别是那一次逃跑,她被她婆婆扎得痛晕死过去,据说睡了几天才醒过来。
只是又何必回忆这些事情呢,她都已经是大家眼里的疯姨子了。
被赶出门,已经没人管她吃喝了,疯姨子自然会自己寻吃的。吃草,吃花,吃别人家丢出来的烂菜叶,她最喜欢去河边等别人倒出来的垃圾,里面有很多合她胃口的东西,再者她会冒死偷别人家的鸡,把它扭死之后藏到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地方。被发现后遭一顿痛打,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她才想起来那只鸡,她跑去找,拿出来的时候,鸡已经发臭,撕开后会看见毛里爬满了洁白的蛆虫,蠕动的身姿往往会让她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扯来吃。这样美味的一顿能让她惦记好几天,也能让她再次冒死再偷一次。
村民自然忍受不了丢失一丁点的东西,何况是一只他们也舍不得吃的鸡。打骂没有用处,便捆住,疯姨子试过被他们绑在树上绑了五天,双手双脚的勒痕因为她的拼命挣脱再也消不掉。那一次她在树上笑,在树上哭,在树上欢唱,饿了就扭过头啃身后的树皮,她硬生生地撑过了五天,被那个牛嫂放了下来。
她婆婆在村民的声讨声中把她领了回家。
4、
疯姨子被她婆婆关进了牛栏里,终日不能出来。
牛已经被拿去抵债了。
她丈夫死前被外村人骗,向别人借了好几万块钱,说是搞什么工程,那个外村人卷款潜逃,留下了一屁股的债给她丈夫。
她本该是无法承认这个丈夫的,只是因为孩子。被拐卖到这个家一年后,她帮他们家生了个儿子,儿子很可爱,他们家也难得的欢喜,疯姨子那时也难得的笑了起来。因为这个儿子,她已经快要屈服了,她开始接受那个男人笨拙的好,她开始让她那个老阿婆碰她的儿子,她也开始回应别人叫她的那一声“姨子”。
她有想过,算了,就这样了。
可是一切都被她那个丈夫毁了。欠债后他沉迷上了酒精,为了买酒,家里所有的钱都被他拿走了,村头小卖部的酒本来就不多,他因此和村里唯一那间小卖部的老板起了争执,他没有势力把火气洒在其他人身上。
醉酒的他把家里的所有的一切都毁了,晚餐,他自己,还有她的儿子和她。
她仍旧记得那一把沾满她儿子鲜血的刀,光滑、闪亮,她也无法忘记躺在血泊里的小孩,前一秒仍活蹦乱跳,一秒时间里,却永远死了过去。
所有的一切都毁灭了,唯一最值钱的那头牛,也被她那万念俱灰的婆婆听她儿子的话,拿去抵债了。
疯姨子被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牛栏里,一天只能吃一顿。一开始的她当然是不习惯,大喊大叫,哭天喊地,所有疯子的特质,都被她演绎得逼真无比,只不过在任何一个人眼里,她是愈来愈疯癫了。后来她也变聪明了,只是在她听到有人经过的时候,她才发出声响。
一天一顿当然是填不饱肚子,饿狠了的她只得拣牛栏里的牛粪吃,一坨又一坨,她看不见这些牛粪有多黑,也闻不出这些牛粪有多臭,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她早就已经忘记很久以前,那个还没有被带到这个山村的她,是怎样的年轻貌美、笑靥如花。
疯姨子只是很想离开这个牛栏,无尽的黑和未知的日夜,让她感到慌乱。
她想念和坐在路边的人聊天的日子,想念悄悄跑到别人家捡拾菜叶的日子,想念偷偷摸摸去别人家偷鸡的日子,她惦记着那一大口的美味,疯姨子甚至想念被别人打骂、捆绑的日子。
她开始求饶,口齿不清地说着,她不再这样子了,她不再这样子了,她想要出去。她一天又一天地朝着那一个送饭过来的七十多岁老女人,一次又一次地哭喊、跪下、叩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是两三年,她终于被放了出来。
疯姨子被她婆婆卖给了其他村的一个男人,三百块钱的交易。
她婆婆帮她冲了个澡,帮她换了一套新衣裳,让她吃了一顿饱饭之后,用绳子捆着她,带她走了好长一段山路,一路上,疯姨子开心得蹦蹦跳跳,她一会儿冲到她婆婆旁边,朝她要好地笑,一会儿又慢慢地走,看着两旁的高树,高兴地歌唱。
之后疯姨子被她婆婆推上了一辆摩托车,她“呼呼”地在那个男司机后面大叫,她不会注意到她的婆婆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摆了摆手后,无情地转身而离。
5、
村里的每一个人问她去哪了,她都没有回答。
村里的人问她怎么回来的,她也都没有回答。
她自然是无法了解,那些人错愕的眼神的,而那村里的人自然也是无法知道,她是怎么跑回来的。
那个男人开着他的摩托车,把她载回到他的家中后,把她带到一个房子里,让她和另外的一些疯子待在一起。全是女的疯子,头发相似的混乱,身体相似的肮脏,头脑也相似般坏掉,相比她们,疯姨子的婆婆却是把她打扮得另类。
疯姨子的出现让那一群人眼前一亮,一群疯女人一窝蜂地涌向她面前,用力撕着她婆婆给她穿上的新衣服,扯她婆婆给她梳好的头发。疯姨子自然是不情愿的,她开始大笑大哭起来,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比她笑得更大声,比她哭得更凄惨。
她就只是含糊不清跟那些问她的村民说,笑……笑哭……哭……很大……很吵……
疯姨子是不知道她在那里干了了多久的活,才逃出来的,是一年还是两年或者三年,她只知道被关在那间房子里的疯子越来越少了。
她也不记得她是为什么跑回来的了,是因为那个男人的强暴?还是因为那个男人卖她回来只是让她没日没夜地帮忙做农活,拿着一根棍子在她后面赶着她,让她跟着那一群疯女人犁地、播种、种田……
她也不清楚她是怎样回到这个村子里的,是因为她记住了线路,还是因为乱打乱撞,她又回到了这里。
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个男人没有来追她,是因为他想不到她会跑回这里,还是因为他已经无力追寻她了。
她也没有想到她那个婆婆见到她时,好像见到鬼一样惊愕和恐惧,那时的她已经更加苍老,而疯姨子她自己更是干活过度,变得不像一个人。
……
疯姨子却仍旧模糊地记得村里的某些人,她又开始像以前一样,裸露着很多的身体部位,来到那些坐在路边的村民面前,笑嘻嘻地问,
“老牛啊,你你儿子……回来了么?”
“王嫂,你……你家那位还……还去找你小姨子不?”
……
她也就又一次次地被打,一次次地跟着那些人笑。
笑完了,人走光了,疯姨子依旧记得她那个习惯,躺在路上,让太阳直射她的眼睛,让眼睛刺痛,眼泪直流。
只是当那些人问她,“疯姨子,你那个婆婆卖你的时候,拿了多少钱啊?”或者“买你的那个男人有没有跟你睡啊?”这些问题的时候,疯姨子就会恶狠狠地看着问她问题的那些人,狠狠地吐上好几口唾沫,而后笑着把头转向没有人的一边,把她那黝黑的全是泥的脖子露在那群人面前,许久不说话。
疯姨子的婆婆自然是不管她的了,就算疯姨子偷鸡被投诉到她那里,她也会回骂一句,“都被我卖出去了,还关我事?扫把星一个,毁了我孙子不说,还把我小儿子给搭上了,呸!”
这倒好,再也没有人把她关进牛栏里了。
6、
疯姨子倒是彻底自由了。
她在这个村子又生活了好几年,才死去。
她死在了水里。
在她生活的这好几年,除了之前就已经见过她的人,无论是刚回来的年轻人,还是刚会走路的小孩子,村里的人都彻彻底底习惯了她的存在。
他们习惯了这个经常裸露着的女人,在他们眼前晃悠,在他们面前笑或者哭,在大晚上的,有一把十分嘹亮的歌声荡在整个村子的空中。
他们习惯了在下地干活的时候,突然有一把女人的声音飘在耳边,
“喂,老五啊,你是王叔的儿子对吧?”
“牛嫂啊,谢谢你那次帮我松绑啊!”
“老牛,你当兵的那儿子,叫阿明对么?”
……他们会真真实实地回答她的问题,甚至跟她唠叨点家常,跟她说说今年农作物的收成。
他们习惯了有个女人经常徘徊在他们屋前捡吃的,甚至在看见她偷其他家的鸡时,还习惯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不过疯姨子最终还是死了,在大概过了五年后,村里的很多人都记得她的死期,村民们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习惯她的不在。
几十年一遇的大雨降临到这个小山村,雨水猛烈地冲刷着整个村子,河提松动,崩了不少泥床,更多的水涌了起来,开始淹没这个村子的低洼地区,直至整个村子,所有的村民都为田里的作物愁苦。只是下了仅仅几天的雨,整个村子都成了一片水海,所有人都要拖儿带女,爬到更高的地方,去避难。
疯姨子就是在大家决定搬走的时候,被淹死的。
她本该可以跟着大家一起爬到山上,凭着她的体力,捡回一条命绰绰有余。
只是在她准备跟大家跑的时候,她看见了不远处水里的小孩子,那是王叔的孙子,疯姨子急得说不出话来,“咿咿呀呀”地扯着在她前面老牛,又指了指不远处浸在水里的小孩子。牛嫂见她那样,以为她是害怕,便扯着她让她赶紧跟着大队,还安慰她几句,“疯姨子,不怕……爬上上顶了……”
可是牛嫂还没说完,疯姨子就飞一般地跑回头,牛嫂见状以为她又犯傻了,便大喊她,“疯姨子啊,你回来啊……疯姨子……”
前面的村民听到了都停下,转过头,看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疯姨子越跑越到底下,随着她跑的方向,他们也看到了那个快要被淹死的王叔的孙子,王叔一家哭天抢地,忙喊着叫人救人。
而这时疯姨子已经进到水中,她越接近那个小孩,水就越漫越高,膝盖、腰部、颈部,她碰到了那个快要淹没下去的小孩子,他已经晕了过去,疯姨子抱着他,举到头上,这时王叔的儿子已经下来了,他也开始下到水中,上面的人手拉手,疯姨子艰难得挪动着,手上的孩子让她一度想把手垂下来,她越来越接近前面的那个人。
近了近了,递过去,再用力递过去,快速流动的水拍打着疯姨子的整个身体。
疯姨子笑了。
孩子被他们接住了,疯姨子却倒在了水中。
水一个回旋,她不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