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说,秋天是北京最美的季节,了解北京的人通常也这么说。
喜欢北京的,不论春夏秋冬心里只有美,没有最;不喜欢的,不论春夏秋冬北京都是风沙和雾霾,灰蒙一片。
大概世界上没有哪座都城像北京一样庞大充满变化,而且变化之快根本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些变化一部分来自城市的破坏和建设,另一部分则来自不同地区不同国家的人来来走走以及由此产生的文化的消失、传承与融合。
前些年友人写过一篇文章感慨北京变化,他说在北京一年过得飞快,仿佛把四年的光阴都过没了,一方面改建工程将北京打造为更干净更宜居城市,另一面这座城市的许多魅力和历史也随着建筑物被推倒而荡然无存。他觉得住在北京有时难以忍受,有时充满失望,有时候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自在消遣所在,然而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常去喝一杯的地方叫“鹅和鸭”酒吧,老板约翰·哈克尼斯会绕着桌边到处走动,手里拎着冰镇啤酒,乐队演奏的几乎都是从前老曲子。他喜欢这个酒吧,将这个酒吧当作北京的一部分,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对老北京来说这并不是北京。
正如对待许多事物一样,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蒙娜丽莎,起码一百个人眼中有一百个北京。
《老炮儿》的镜头里是冬天的北京,一点寒意一点伤感,寒意藏不住热血,伤感不遮蔽乐观,烟气缭绕的胡同和结着冰的野湖,加上二锅头军大衣,足以勾起老北京对她的念想。
我非北京人,更不是老北京,但是大概从三岁开始就往来于北京,对老北京熟悉的胡同味道,对驴打滚糖火烧王致和六必居牛街羊肉的味道都不陌生。我常住的地方距离天坛不远,有时候清晨去天坛里面踢毽子,有时候周日去四块玉的球场打排球。那一带还有个出名的味道,老磁器口豆汁儿,酸酸污糟的潲水味,就连许多北京人都喝不惯。磁器口到崇文门那一片地界以前很多四合院,如今都被拆掉变成大厦高楼寸土寸金。
我记得年少时北京的夏天不热,天上地上都很干净,没有一点灰霾,那时侯特别喜欢喝北冰洋汽水,清甜凉爽,甩掉现在的可乐雪碧十条街。在读书学会看地图之前我不知道北冰洋在哪,很长时间脑袋印象里的北冰洋就是北京的汽水,北京就是北冰洋的北,北京的京。那时侯物价低,北冰洋汽水一毛钱,还有酸梅汤和大碗茶,几分钱一碗,实在爽。
如今去哪找几分一毛钱东西,随着四合院倒塌,房价层层高涨,无与伦比的鸟巢鸟蛋大裤衩都拔地而起,北京越来越开放和现代化。
“鹅和鸭”酒吧所在的三里屯是北京变化最大的地方,那个酒吧不久随着三里屯的变化关门了,尽管后来换到新地方重新开业,但那时友人已离京留下一段话,他说:没有人能阻挡时间前进的步伐,正如旧的“鹅和鸭”酒吧挡不住北京发展之路一样。我感谢老北京的记忆,即便那样的城市已经过去。
现在居住的南方城市有一条繁华热闹的步行街叫北京路,路的下面一米多深被挖掘出一小段自南汉自宋代以来的千年古道,上面盖有防暴玻璃作为文物供游客观赏。这座城市同北京一样不断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许多传统不单从形式上消失,更主要是由那些传统经历千年百年积淀起来的韵味和特色不见了,这座城市的新城同北京的新城很像,CBD、金融中心、商业中心,模样差不多,实际上更像一个灰石林立幕墙闪耀人来人往的自由市场。
这座城市有个地方叫白鹅潭,那里有条衰落的酒吧一条街清冷地躺在江边,似乎等待着城市新的变革,每次经过我都不由自主牵强附会想起北京的“鹅和鸭”酒吧,鹅鹅鹅,曲颈向天歌。
也许社会发展的必然,旧事物终将被新事物取代,也许人类天性喜新厌旧,新城市有新魅力,也许现在的新事物会被将来更新的事物取代,不管变化如何,我相信,每个人心里一定有个什么是自己喜欢并且难以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