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写罢这首《菩萨蛮》,放下手中之笔的时候,李煜内心流淌着的,该是种宁静幽深的平安喜乐吧,因为在那个瞬间里,李煜的心里,装着的全是美好:美好的人、美好的爱、美好的温存。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溥,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于沈园题下《钗头凤》之际,充斥在陆游脑海中图景,也必然是沉痛与怆然的汪洋恣肆吧。因为在那个片刻中,在陆游的心里,也想到美好,但却是破碎、支离的记忆殘片。
对写下文字的人来说,文字与其说是表达,更莫如说是记录。谁没有过那样的记忆呢?静静地,敲动手中的键盘,朝向内心的更深处跋涉着的同时,也是不断“遇见”和“对话”的时刻。所面对,不仅是同过往的故事,半明半晦的某个人,还有自己的灵魂,尽管成形的文字最后终将会与它们一一作别,走向更远的远方。
元好问的《摸鱼儿》,“恨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别离苦,是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自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据说是写自其人这样一件旧事:“乙丑岁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日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列。”予因买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为识,号曰雁丘。时同行者多为赋诗,予亦有《雁丘辞》。旧所作无宫商,今改写之。”
可是当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真教人生死相许。”(后人误句)传遍大江南北,这则故事也被湮没在厚厚的故纸堆中,少有人再去察识。文字的背叛天性显而易见,一个人可以说自己是某些文字的生产者,却不能说就是它最终的拥有者。因为有了一千读者,就出现了一个千个哈姆莱特。 归根结底,文字终就只是文字的事,写文字的人也仍然只是写文字的人,正如古诗里的写照: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抬起头,那缕照进内心的月光已然却正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