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前,你总是在敞开的窗子边坐着,弹一把吉他,望澄澈的蓝天。翠绿的藤蔓叶子茂盛地攀爬着你家的墙壁,一直蔓延到你卧室的窗台上。
我多害怕它多长一分,遮住你洁净的脸庞。我又期望它多长一分,探着绿绿的叶,探进你的房间,在那颤颤微微地摇晃,抖落我深藏心底的秘密。
后来你走了,那个房间像封闭的盒子,再也没有打开过,我的秘密,在一场暴雨中,打碎在浅浅的灰白色墙上。
我问外婆,对面那家的哥哥去哪儿了?她说,上大学了啊。我心底隐隐失落,年少不懂成人的繁忙,闲暇时光再也没有一个人让我安静地坐下,听他弹唱一首动听的情歌。
我索性坐在楼下的老式藤椅上,面对着一面墙和一只猫发呆,墙上的藤蔓由翠绿转向中黄,终于有一天留下黑色的经脉吸附在那面灰白墙上。
你再次出现,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你说我记得你这个小姑娘,没想到都长那么大了。然后你头也不回地走了,拎着那个咖啡色旧吉他箱。
你围红色的围巾,在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里,最终变成一个红色的点,直至消失……
心底有个小小人,像《情书》里的女主,在雪地里冲着你的背影喊了一句,今日一别,再见何夕?
2
听,凉风掠过锈迹斑驳的窗台,吱呀吱呀。过往的行人摩肩接踵,脚步声沉重而凌乱,他们急着干嘛呢?“嘀嗒……”沉闷的声响在窗沿上破碎,原来雨将至。
一场秋雨一场凉,凉不过被留下的悲伤。
我记得就在一个月前,我们还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请三五好友,各自卖弄自己的厨艺,最后不过是既无卖相有无色相,好在我们不嫌弃。酒足饭饱后留一堆残羹冷炙,我们翻越学校的围墙,坐在那棵葱翠的法桐树枝丫上谈梦想。
微风吹过你的发时,你轻轻撩起夹至耳后,说,对不起,明天起我们没有‘室友’这层关系。你跳下来,语调轻快,我现在是有人照顾的姑娘啦,不用再自己学着料理,伏案时也有人送来牛奶与毛巾。欢迎你来品尝我妈妈的厨艺,不过我劝你,高三还是家长陪读比较有动力。
我望着远处湛蓝的天空,不语。飞鸟掠过天空,无声。
其实我不是想一个人,你安慰我,没关系,天下孤独的人那么多。说完你转身,留我一人睡在树干上等眼角温热的液体蒸发。
这段风起云涌的高中时光,太过平静,我想要热闹有人扰。可是我终究还是一个人学习、吃饭、看电影、睡觉。我被你留在这个狭小的出租屋里,第一次害怕黑色的肆意,夜半时分,仍能透过窗看到年少的星星碎在天真的黑幕。
我们一起做饭的锅我再也没有碰过,楼下的海棠一夜凋零成秋风,秋天来了,雁群南飞,你也走了。
3
七月份的后几天,太阳毒辣起来,我们都惧怕南方的闷热,蜗居在寝室里不敢踏出门一步。室友们纷纷喊着回家,家里有妈妈操持着家务,还有美味的菜肴,样样都是绝美的风味。
然后她走了,她也走了,就剩下我和她。知了拖长了尾音号叫,宣示着,你们不孤单,还有我。
剥离掉沉寂而乏味的生活,世界上还有一方魂牵梦萦的地方,父母的面孔在这样的时段里变得温和,他们把爱尽量无声而周密地倾洒在我们的身上。
所以我决定跟你一起离开南方。除了母亲用酸奶加苹果的利诱,我更怕一个人被留下。
一个人的夜晚,月亮会熄灭,我会在夜风中战栗苏醒,那段通往光明前的最后一段黑暗,我不愿忍耐。
大鸟载着你们飞向更远的地方,没关系,我会站在辽阔的天宇之下,目光笃定看你们穿过无边的云纱。
谁都害怕一个人被留下,这时候,我的心里有一只鹿正穿过森林去寻找黎明的光。
王有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