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儿时的年,无数回忆涌入脑海。那些不再遵守的习俗,从生命中消失的人都告诉我一切都回不去了。常说过年,过年,就是因为当初大家都在乎这个“年”,才会重视这个“过”字。“过”是一个过程,从年前的准备,到一大家子的围桌,再到走亲访友……而年味就在其中。
年前
我们家在四川某县城某小镇的一个村上。从腊月开始,家里的大人就开始选个赶场的周末带小孩去镇上挑新衣,说是新衣,其实从内到外,从上到下都会置办新的,甚至连袜子都会准备一双。年前,新衣都放在柜子里,偶尔拿出来试一试,臭美一下,臭美结束又叠得好好的放回原处,连吊牌都会等到大年初一早上才拆。即使现在看来那些衣服都特别丑,质量也不行,但还是很怀念那时有人惦记着为我买新衣的日子。
腊月中下旬,家家户户开始准备杀年猪。爷爷奶奶会事先请好杀猪匠,杀猪那天,杀猪匠来得很早,因为他还要赶着去别家。杀猪时,需要四五个人帮忙摁着猪,而我们因为害怕都跑到房间里把门关起来,但又忍不住扒着门缝看,有时候猪被捅了一刀,还拼命挣扎,从凳子上滚到地上晃悠几圈才倒下,接着开始烫猪、去猪毛、开膛破肚。当天会请帮忙的人和邻居吃一顿杀猪饭,小孩子们都抢着夹木耳炒猪肉丝。第二天就开始做腊肉、灌香肠,熏腊肉、香肠会用柏树枝,柏树枝不仅散发香味,放在火上还有浓浓的青烟。
此外,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陆陆续续返回家乡,小孩子们开始放寒假,人们都开始准备年货。一到赶场的日子,大街上人山人海,小孩会被大人背上的背篓挤过来挤过去。稍大一点,村里的小孩会结伴背着米去打泡糖,不管谁先打好,都会等着最后一个人,然后,一群人背上背着泡糖,手指上戴满了泡糖,摇摇晃晃的回家。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小年后,年味越来越浓,家家户户开始扫尘、清洗桌椅板凳、准备炒货。大人们似乎商量好了一样,会在同一天炒花生、爆米花、红薯干等,小孩子们一会儿跑到这家一会儿跑到那家,去尝谁家炒的好吃。而当时只有我们家会做“yin米儿”(米花糖),爷爷将炒好的米放进熬化的黄糖里搅拌,用模具压成型,再用刀切成一个个长方体,我们就和奶奶一起,用不要的书本把米花糖一个个封住,期间,会比较谁包得严实又好看。做好后,会分给邻居,亲戚。虽然爷爷做的米花糖常常因为糖太多会散,但那时因为我家才有,所以觉得很是骄傲。
腊月二十九左右,我们家会做豆腐、炸酥肉、油豆腐,我和姐姐会围在厨房吃酥肉渣,我们叫虾子,晚上会炸汤圆吃。算一算,已经快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一家人早早地开始准备团年饭。中午,桌上会有腊肠、豆豉萝卜干腊肉、扣肉、回锅肉、肉丝、水煮鱼、油豆腐蔬菜汤等,印象最深的是炖鸡,奶奶喜欢用木耳、大豆炖鸡,鸡是自家喂养的公鸡,每次我和姐姐要吃鸡脚时,奶奶就会说这个要留给抓(挣)钱的人吃,这样才能多找钱回来给我们用。
年三十的晚上,一家人会一起泡个热水脚,奶奶嘱咐我们膝盖以下都要洗,不要把今年的霉运带到明年。然后,一家人围在火炉旁,聊着天守岁,也会看一看春晚,最期待的就是小品。此外,奶奶会把家里的扫帚、称都藏起来,说是大年初一看见来年会常看到蛇,不吉利。睡觉前,奶奶会嘱咐我们,明天不能叫我们起床(不吉利),第二天别睡太晚了。
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早上醒来,全身都换成新的,等着奶奶做的肉汤圆。我们家汤圆做得很大,总是熟的比较晚,因为要去街上玩儿,小伙伴们都等着我们。
吃罢汤圆,坐在火炉旁的爷爷会叫我们去领压岁钱。我们排着队,看着爷爷手里厚厚的一叠零钱,希望快点到自己。钱是爷爷赶场时换好的,家里每个小孩都有,每个人都是两张,一张一块。爸爸也会给我们5块、10块的,还有大爷、堂嫂。
手里拿着10多20块钱,就和小伙伴们去玩儿了。那时,另外一个村有钢铁厂,有很多外地工人住在那,所以年初一有很多商贩,卖气球的、玩具的、小爆竹烟火的……走走逛逛也花不了多少钱,我们常会买点手甩的烟花回去。回到家,大人们可能还在玩着纸牌、炸金花,附近村子里的人都来了,把直径差不多两米的簸箕都整整围了一圈。
晚上,我们会在院子里放烟火,小伙伴们都挥舞着手,烟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照亮了院子。稍不注意火花就会蹦在新衣服上,一阵心疼后,又开心地和小伙伴们玩闹起来。
走亲访友
大年初二的早上,必须吃面条,当天,面条的量会比平时少很多,主要吃炖好的鸡肉木耳或者海带猪脚。吃过饭,就准备去外婆家拜访。
我爱去外婆家,因为外公外婆很爱我。记得有一年在外婆家,晚上下了大雪,我躺在被窝里,听着竹子被雪压断时清脆的声音,甜甜的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就爬起来堆雪人,打雪仗。手冻僵了就跑回家,在大人堆里挤出一个位置,蹲下来烤手,胆子大的会把燃烧着的炭火放在手里,来回扔,以便更快地让手恢复知觉。不一会儿,大家又跑出去玩雪去咯!
走的时候,外婆会给我压岁钱,忘了具体的数额,只记得全是一毛、两毛的,厚厚的,可多了。
你走后
三年级的时候,外婆去世了,那么突然。我完全不知道外婆的身体是有点虚弱的,只知道暑假的时候,她老给我煮俩鸡蛋吃,给我买当时还挺贵的烤鸭,烧薄荷水给我洗澡去痱子……你去世的那天,我不明白为什么走到院子的阶梯下时,会把一路采的花扔掉;我也不明白为何站在你的棺材前,忍不住大声哭泣。我只是觉得再也不会有人如此疼我爱我了。晚上,我闹着不去睡觉,执意要守着你,裹着被套,躺在椅子守着你。
外婆去世后,小舅不放心外公一个人住在家里,把外公接去了成都。从此,大年初二这天我再也没有去过外婆家。
直到上初中,爷爷都会给我压岁钱,钱也一直是两块。我上初一那年夏天,爷爷去世了,从此以后,我收到的压岁钱越来越多,可是再也没有人给我两块的压岁钱了,也再也没有人在年前给我做“yin米儿”(米花糖)了。
而今,村子里没人再养猪,甚至都没什么人住,有的人搬往镇上,有的人扎根县城。不会再有家养的大公鸡;也不会再有小伙伴的欢声笑语……有的人,已经几年没见,或许以后也不会再见。
沙扬娜拉,那些无形中为我制造年味的人!
#羽西X简书 红蕴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