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王维
【一】
今年的春雨来得分外早,刚种下的红豆被这细雨润了几天,便青葱葱的发了幼苗。嫩嫩绿绿的叶苗散了几片叶,合着这烟雨,像极了泡在水里的荇草。
华姨蒸了几笼红豆糕,用棉麻布盖着便往市府楼旁的英国公馆送去。
一路上的小雨淅淅沥沥的落着,水汽湿了蓝灰色的裤脚,青石板上的落水沾湿了麻布鞋子。
路过熙攘的人群,终于来到了英国公馆的楼前。“呼……”华姨长舒了一口气,不远处的管家早已在等待。
“艾总管,让您久等了!”手中的竹篮子递了出去。
艾总管满脸笑容地接过了竹篮,亲切道,“还是华姨你手艺好,史先生最喜欢那你的红豆糕来配英国红茶来做下午茶了。”
华姨笑了笑,“这外国人也真好笑,中配外,天天这么吃也不腻。”言语中还是往日里的温婉,却有种说不出的冷冰,像极了残留在初春里的寒冬。
艾总管听着一惊,“千万莫要乱说史先生的坏话,近来形势不好,我们还得靠着这座楼照拂呢!”
恍悟自己失言,华姨掩着嘴抱歉道,“是我多嘴了!”
“对了,明日史先生要接见几位日本的来客。你多准备些红豆糕,做得漂亮些,都弄成樱花状吧!早些送过来!”
华姨低眉,“好!”
跟艾总管道了别,回去的路上居然放了晴,微弱的阳光透过云间洒在青石板上,泛着莹莹的光。
不远处传来小童打闹的声音,嘻嘻哈哈的好不欢快。
追逐打闹间还念着教书先生授的那首,“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相思是什么意思啊?”
“嗯,当我想吃李大爷做的冰糖葫芦时,那就是相思了吧!”
“那我对阿娘做的红豆糖水也很相思。”
华姨听着不禁笑了起来,此番相思真是单纯。从颈间掏出了一颗吊坠,白骨的骰子嵌了一颗圆圆的相思豆。
王维的《相思》还在身后响起,华姨早已回到自己的家中准备明日的红豆糕。
【二】
“啪”的一声,青石板上的积水被一双破布鞋踩散。
“号外!号外!英国公馆史先生及三名日本政客昨日遇害,犯人华姨明日即将枪决!”
卖报童的报纸在细雨中扬着,声嘶力竭地走街串巷,想着今日的大新闻,报纸应当卖得要多一些。
“什么?是糕铺的华姨吗?”
“是啊!是啊!真没想到,她居然做了这种傻事!”
“什么傻事,是明事!杀了日本人,她做了我们都不敢做的事情!”
“明日去送送她吧!”
翌日,粘人的春雨终于有消停了片刻。刑场被雨水冲洗成干净的青灰色,天还是阴沉沉的灰。
华姨早早便被绑在了刑架上,还是那一身蓝灰色的布衣,散乱的头发盖住了她此刻的神情。
灰白的唇间传来了细语,“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华姨长舒了一口气,似无比的轻松,“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不知。贺郎,我想你想得好苦啊!一别五载,我们快要重逢了!”
乌云渐渐散退,露出了久违的阳光,可刑场下的众人都无心关注这一点。看着刑场上的女人,都是愤怒和不忍。
“枪决执行!”
一声令下,爆裂的枪声响起,几颗子弹悉数埋入了华姨的胸口。
痛得皱眉,抬头望着天空的阳光。嘴角泛起了笑容,眼中尽是希冀的神光。
“贺郎,你来接我了吗?真好!”
颈间的吊坠掉了出来,红豆不见徒留白骨。胸前的雪染红了蓝灰色的布衣,一如相思红豆的红。
【三】
华姨:
见字如晤,自我从广东归来北平已过两日,今稍得空闲,修书一封,聊表相思。近来形势吃紧,战事在所难免,但切勿过于担心,我当平安归去,与你共守家园。
我在广东识得一物,甚像儿时诗中的相思红豆。忆起往事,不禁带了一些,随信送到,以喻相思。但请切记小心,相思虽好,却是剧毒。华姨你要小心对待,切莫伤了自己。
另,随信到的还有我在火车上亲手做的小物件,你看到定会喜欢!
一切安好,请勿挂念!
贺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