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告白

你是天上的星星，多么多么的神奇，我想轻轻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题记

2016年9月1日，开学。6点30分，妈妈在租的学区房里给我做了高中的第一顿早餐，虽然妈妈抱怨了一早上，说老式小区的电压很不稳定，家里的电饼铛也有点漏电，但我觉得并没有影响老妈早餐的水准。酥脆的发面火烧，金黄的双面煎蛋，喷香的烟熏香肠，小麦色的燕麦豆浆，时令水果拼盘，这些足以唤醒沉睡中的我了。

“闺女，今天早上先凑合吃点儿，妈妈明天去赶早市儿，买点新鲜的韭菜，给你做三鲜盒子。”

“韭菜，韭菜。”我突然笑出了声，好像闻到了韭菜酸酸又浓香的味道。

“喂，你知不知道，韭菜作为全国人民普遍选择做馅料的食材，不喜欢它也没必要表现这么明显吧！”

耳边突然想起那句我听到的关于“维护韭菜尊严”的最可爱的话，是他说的。以前我不喜欢韭菜，倒不是不喜欢韭菜的味道，只是觉得韭菜是一种很“俗气”的菜馅，味道浓郁，尝者无不唇齿留香，或者干脆挂在牙齿上，实在不符合我一本正经的人设。

那天，他拎着一兜子韭菜包子，气喘吁吁地踩着点儿进了教室，大家都在一心一意地朗读诗词，“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年华二月初”“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韭菜包子的气味实在与这意境不符，加之他躲在《古诗词精选》小册子后面低头吃包子的姿势实在不雅观，伴随着好像吃得很开心的咀嚼声和有节奏的抖腿声，我终于好意低声提醒了他：“虽然包子凉了不好吃，但还是下课吃吧，现在该早读了。”说完就后悔了——韭菜包子在桌洞里放一个早读，那味道岂不是太“沁人心脾”了？好在他并没有放慢啃包子的节奏，只是说“快吃完了，快吃完了，你要不要吃一个？”显然，他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只好说：“不用了，我不喜欢吃韭菜。”

我一直觉得“不喜欢韭菜”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就像是大家都喜欢在炸鸡上涂蜂蜜芥末，可我就是要说“麻烦还是酱料和炸鸡分开吧，我喜欢吃原味的”，这种“搞特殊”的感觉真的挺欠揍的，但是那时的我就是这么欠揍，不管别人是不是尴尬，就是要我行我素。于是就有了他那句捍卫“韭菜尊严”的话。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人间烟火一点儿都不俗气，大家都喜欢的东西我也喜欢也没什么，不用担心那会让我很没个性，因为在我眼里，喜欢吃全国人民都爱吃的韭菜馅儿的他很有个性。

2017年10月28日，晚自习。转来文科班已经一个多月了，数学的立体几何部分学完了，理所当然是每月一次的月考。“数学，73”，成绩单上的数字让我觉得有点不真实，长这么大我好像从来没有考过这么低的分数，无论满分是100、120还是150。我想哭，但是哭有什么用？我就是看不出来立体几何体里面那些隐藏的辅助线，它们在我面前是混沌的，我没有所谓的空间思维能力，做这种题目当然很费劲。后来，我知道有一些东西可能我就是不擅长也不喜欢，可有些东西就是我会别人不会，当时那种考了很低分数后的屈辱感其实真的没有必要。可是，当时我不这么觉得，我自责、忏悔又无济于事、欲哭无泪。

书立夹着一本一本厚厚的习题集，书立的上面是无处安放的月考试卷，它显得那么沉重，虽然只有薄薄的几页纸，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想把书立推到，任由书本砸在地上。狗屁，谁说的文科好学？谁说的我数学好？谁说的我数学肯定是提分科目？有些东西，别人说的真的没用，但是我们却屡屡相信，好像孜孜以求的就是别人眼中憧憬的自己。我打开试卷，观察着这张A3大小的纸张，刺鼻的劣质油墨的味道飘进鼻腔。

“这是‘屎’卷吧，这么臭！”耳边似乎响起了那句很无聊又很好笑的话。这句话的起因是有一次我们英语老师上课，他在一边抖腿一边在课本上涂鸦，“sheet，”带着方言味道的英语发音让人起鸡皮疙瘩，“有‘试卷’的意思，这个词意思很多，阅读理解的时候别看错了。”

“什么？‘shit’？试卷的意思？”他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哈哈哈哈，‘屎’卷！”

我承认，“屎”在当年是一个很流行的词汇，这个笑话确实······角度很独特。我记得班里的男生总是在背后开隔壁班老师的玩笑，因为人家叫“宋来祥”，稍加曲解就是“送来翔（屎）”，比较可怜的是我们班的“包浩翔”同学，因为稍加曲解就是“包好翔（屎）”，所以······他们好像很登对。

那时的我们，好傻好无聊，但是也好开心。后来我才知道，那才是真的快乐。

2018年1月23日，高二寒假。我打开日记本，开始一笔一画地誊抄一封信，那是我在教室里写的一封很长的信，所以用了整整一节晚自习课的时间。你永远不知道看起来在奋笔疾书的高中生到底是不是在干正事儿，同样的场景发生在写完洋溢着赞美之辞的语文作文的考场里，立体几何题目下面的草稿纸上，《牛津高阶英语词典》轻薄的纸张之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习惯性地给他写那些根本不会寄出去的信，吐槽糟糕的心情，幻想那个或许有他的未来。

“我们会有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其他都响的自行车，你带着我，去看小城最温暖的夕阳。”

“我们一起去潜水、爬山、看星星；去撒哈拉沙漠里寻找三毛的踪迹。”

“我们在租来的小房子里，灯光很暗，不得不打开暖色的台灯。你在看艰涩难懂的书，我在分析你的表情，心理学课上的知识不知道准不准。”

“我们会有一个宝宝，她会慢慢长大，长得越来越像我们。”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都能成为自己最喜欢的样子。”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青丝化为白发的时候，眼前人还是心上人，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还是我们。”

······

纸短情长，情深缘浅。这些他都不知道，我默默地在心里和他过完了一辈子，却不知道一辈子真的很长很长，充满着数不清的变数和不能预计的可能，我一厢情愿的倾心，只不过是时间洪流里的一粒沙。

2019年6月9日，高考结束。我知道伴随着我丢掉的习题册和课本，同样该丢掉的是那本厚厚的日记和数不清的写满字的草稿纸。我那时候才发现自己好生可笑，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甚至连人家记不记得我都不知道，或许在他眼里，我就一个可有可无的初中同学罢了。头脑中幻想的轰轰烈烈的表白也伴随着报考学校的热潮不了了之。我不知道他会去哪个城市，不知道他会学什么专业，甚至不知道现在的他到底什么样子。我按照自己的分数选择了最合适的学校，然后告诉自己，结束了。

今天，我最希望的是，一切的一切真的在高考完的那个夏天就结束。或许我那时最该做的就是把那些草稿纸混在杂乱无章的立体几何试卷里，还能多卖五毛钱；然后去小超市里卖一根奶油雪糕，边吃边走，慢吞吞地融化在6月的热浪里。

如果是那样，这就是一场完美的无声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