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这部电影看来真的很受欢迎,从来没有见过午夜场能够场场爆满,无论男女老幼都排着队在检票口旁伸长着脖子等待着电影的开场。休息区也好,楼梯间也好,都被等待电影的人们挤的满满当当。虽然开着空调,但人流的拥促带来的燥热仍然将影院的大厅变成了蒸笼一般。

  黑色的皮鞋底蹭擦着影院红色的地毯,无聊的等待覆盖在期望的心情的时候就会变得极其烦躁。男人掏出了一支香烟,抽了起来,他知道现在这人来人往的拥挤,是不会有人来管自己的。

  灰白的烟雾在影院深蓝色的灯光中飘荡,在这闷热的空气中舞蹈,俯瞰着下方的人们,弯弯曲曲的似乎在讥笑一般。

  嗡嗡~嗡嗡~

  男人掏出手机,将烟卡在嘴角,左手揣入裤兜,沙哑的声音便说了起来:“啊,到了,在等,是啊。”

  简短的通话说完,他揪下嘴角的烟,猛吸一口,便将它踩陷入地毯之中。

  男人拽了拽身上的灰色西装,拨了拨额前的长发,捏着票,进入了排队的人群。十一点四十五,他跟着人群慢慢向前挪动前进,他觉得自己无比的自然,就如同巨大机械上的小齿轮一样,按部就班便好。

  “九号厅走到尽头左拐,请保管好3D眼镜,有损失照价赔偿,谢谢。”

  检票员如同机械人一般,毫无生气地念着自己的台词,眼睛有没有似乎都无大碍,手脚的动作已经娴熟到让人叹为观止。

  男人和前面的人一样,递过票,留票根,取眼镜,接着便跟着人流一步步走向走道尽头的影厅。

  十一点五十五,男人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那是一个最棒的位置,无论是横排还是数列,都是毫无疑问的最佳。为了这个位置,男人提前半个月的预售时便开始抢了,他加了两百块,终于托人在开售的那一刻抢到了。虽然对方不愿意收他钱,毕竟抢票对那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男人是个讲规矩的人,一分不能少。

  男人戴上眼镜,他连开映前一分一秒的广告都不愿意错过,这是他等待了许多年的电影了。不论这里面的角色、剧情、画面甚至于是每一个人物的一声咳嗽,一次喘息...都让他期待太久了。因此他格外注重这开场前的仪式感,他第一次这么尊重广告。

  头顶的灯光开始一排排的熄灭了,原本有些嘈杂的影厅逐渐安静下来了,人们的声音伴随着渐渐消失的灯光沉寂了下去。随着周围的一切开始变黑,影片开始了。

  男人点燃了烟,深吸一口,便匆匆丢到了蹲坑里。

  从走出影厅开始他便一直皱着眉头,一直在思索,周围的人有的在讨论着刚刚结束的剧情、有的还没从剧中脱离出来在流泪,只有他一直低着头,默默的走着。

  他吸了两口,连继续抽下去的兴趣都没有了。他将香烟狠狠地按在了墙壁上,走向了影院出口。

  啪。

  肩膀被拍了一下。

  男人扭头看去,一个在下一场观影队伍里排队的女人向着他挥了挥手。女人挑了挑眉示意他过来。

  男人整了整身上的灰色西装走了过去。

  “如果想聊聊的话,等我。”

  女人说完,便跟着开始检票的人群缓缓向前移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前赴观影的人群中了。

  男人笑了,他抹了抹自己有些发油的头发,拍了拍身上衣物,看了一眼手表。

  “哟,兄弟,好艳福啊!”

  一个看到刚刚一幕的男孩走过男人身边时说了一句,男人点头笑着回应。

  黑色皮鞋底回到了同样的位置,开始了同样的踩压。他或者时不时看下手表,或者间断抬头看着影院电子屏,一段时间后,他离开了自己站着的位置。

  男人走到前台的零食贩卖处,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那个...给我买两杯可乐可以吗?”

  一晚上没有休息的营业员脸上满满的烦躁,虽然拿起了纸杯,但那不间断的白眼依旧明显。男人一脸迎接美好新生活一般的笑容冲着营业员,手中的钞票不断的向前送着。

  取走可乐,他走到了影院的散客口,然后看了看手表。

  出来了

  女人身边跟着六七个人,有男有女,洽谈甚欢。男人依旧笑着,端着两杯可乐慢慢迎着走上前去。

  散客区的灯光真的白,白到找到女人的身上甚至产生了莫名的虚幻感,白到几乎可以忽视掉周围走动的人群,一切显得那么的不真实。

  女人看见他了,愣了那么一下。

  “哈哈哈哈哈...他还真在等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大笑着,身旁的男女也大笑着。

  “兄弟你真牛!”

  男人拍了拍他的肩。

  “你是傻子吗?”

  女人在他身边拍着手。

  “这两杯可乐太梗了你!”

  矮个子跺着脚大笑。

  “哟哟哟,痴情男儿啊~”

  光头拍着脑门绕着他走了一圈。

  他们在一片欢乐中走过了男人,话语中还在继续调侃。

  男人站在原地,依旧向往幸福的笑着。

  下一场的队伍又开始缓缓向影院内移动了,这是最后一场了,这场结束后一直到早上九点半,影院将一直沉睡。

  男人走到大厅,边微笑边喝着可乐,享受着碳酸在嘴里肠胃里迸发的快感。他盯着排队的人群,继续踩着地毯。

  一杯...两杯...丢进垃圾桶。

  男人捏了捏发油的发尖,弯下腰,翻动起了垃圾桶。

  黑色的长条大包挣脱覆盖在上面的一层垃圾,被他提了起来,看起来似乎很重。男人拍了拍包上的污浊液体,接着停了一下,仿佛想到什么似的,空出来的手整了整身上的灰色西服。

  都进去了,所有人都进去观影了。

  男人的脚步变得悠闲,不紧不慢地走向了检票口。

  “五号厅。”

  检票员说完,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检票员看着手表,身后飘出一阵烟味。他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走向储物柜,取出了黑色的双肩包,然后走向了购票台方向。

  大厅的蓝色灯光、走道的白色灯光、屏幕的五彩荧光在那一瞬间熄灭了。仅剩的爆米花机还在释放着只属于自己的极为独特的暖黄光晕。

  梦幻般的光晕中,检票员抬起手来,手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指向购票台。

  五分钟后,伴随着灯光亮起,断断续续的爆裂声停下了,随之而来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腥味。

  七点半,男人买好了早饭,坐在路牙上,递给了身边的两人。

  热乎乎的煎饼热气立马让三人胃口大开,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没有豆浆吗?”

  “忘买了。”

  检票员不满的嘟了嘟嘴,然后拍了拍胸口,用劲咽了下去:“你比想象中自然啊,我以为你会紧张的。”

  “不,我很紧张。”

  “嗯,这么一想是有一点,你看完刚出来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

  “有几个人比较闹腾,影响我观影体验了。”

  “是因为这原因吗...”

  一个黄头发说话了:“我看监控,你笑的很开心啊。”

  “因为我在想,我们的新生活要开始了啊。”

  “就只是这样吗?”

  男人停住了嘴里的咀嚼,一只手托着腮,看着天上明亮刺眼的阳光。

  三人一起看着,那伴随着光芒一同溢出的温暖包裹住了他们,与煎饼带来的满足感一起让三人浑身充满了力量。

  “不只是这样,这电影将因为我们而变得更加有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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