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法相,皆是假名,本来即非,盖生即无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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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想到死,觉得是一件浩瀚未知又无力又上瘾的事。大概是溺水的人极力想挣扎出水面但每一个动作都无处着力的感觉吧,虽然我从未溺水过。
每天上班下班睡觉吃饭,有时开心有时难过,有时跟一个人较劲有时跟一件事过去,甚至有时跟一种无形的东西抗衡,比如希望恋人对自己百分之百专一忠贞,希望自己不喜欢的一切都不存在,希望现实如自己所想不存在污秽。
一想到事实并不是这样就觉得痛苦:他吻过别人的唇也说爱你;你不喜欢的一切都不会因你的意志而消失并且还会时不时出现在你面前让你觉得恶心;肮脏、罪恶、无耻、不忠、原欲兽性、欺瞒伪善充斥你的生活告诉你世界就是这样混沌,接受就活下去,不接受那你去死啊!
再想到无论如何,人也就不过活这几十年,反正都会死,黄土白骨最后不过随风散了又觉得要及时行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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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第一次真正经历血亲离世,是去年春天,刚来北京还未找到工作,就接到妈妈的电话说姥爷去世了。上次经历亲人去世是两岁左右,半身不遂的奶奶在大伯一声痛哭中去世了,我不记得奶奶的样子,只隐约记得一些葬礼片段。
姥爷的去世给了我很大震动,毕竟在这之前我对亲人离世没有任何概念,甚至都忘了人是会死的。
那天挂了电话后,我就开始买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哪想从挂了电话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掉,我并没有觉得多么沉痛只是淡淡的悲伤,收拾东西在哭,洗澡也在哭,一直哭了很久很久。
说实话,姥爷在我生命中的存在感并不是很强,虽然小时候是在姥姥家长大,但是常年都不见姥爷在家。
姥爷身材魁梧又当过兵,记忆中他不爱说话表情总是很严肃,所以我一直怕他。一直觉得姥爷身体很好,怎么突然就没了呢?
“原来促使亲人从各地往家赶的除了过年,还有生死。
请假时候哽咽流泪,可我并没有觉得很悲伤,只是想哭,这大概是血缘的神秘力量。
很早以前就想过这种事:直系血亲之外的人去世我可能不会哭,从十二岁离家就对亲情这种事淡漠。不是我冷血,而是觉得感情寡淡到不会哭的地步。
而今天真的经历人生第一次亲人离世,我竟然一直想哭。虽然小时候在姥姥家长大,但我实在记不起来跟因为当过兵而严肃沉默的姥爷有过什么对话,小时候他总是不在家的,即便回来好像也没有跟我有什么接触。
上一次见他是三年前吧,大学放寒假回家还给他带了茶叶,那时候他身体已经不是很好了,今年春节后又重了些。
在巩义上班的时候一直想去洛阳看他跟姥姥,很多原因很多理由,所以没有去。没想再也没有机会了。
姥爷下葬的时候我大概会哭很惨吧!又有什么用呢?”
这是当时自己真实的心理记录。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硬座,又是夜车,回到家里疲惫不堪。从我家到姥姥家不行不过五分钟,这短短的路却让我受尽折磨,一是因为我没有经历过这种场合,不知道规矩不知道作为外甥女我要怎么做,二是我知道农村吊丧的那种习俗,亲戚来了人未进门就拖起长长的调子将手绢捂在脸上哭,那样子说不上来是哭还是表演,向来讨厌这种形式。
如果不这样哭,大概是要被别人说不孝的。可是,孝与不孝,怎么能是这灵前一哭决定的呢?
姥姥家的门前聚满了人,院子里也是,都是男人,围在一起聊天或者抽烟,有人来了就烧纸钱。
快到门口时候,一个堂嫂带我进去,整个院子的人都在看我。
棺材摆在堂屋中间,正对着堂屋是摆着祭品和姥爷遗像的灵棚。男性来了在灵棚前鞠躬或磕头即可,女性和男性的礼不一样,堂嫂说你蹲在门口哭就行了。
可是,我第一眼看到棺材的时候还是接受不了,一转身又哭着跑了出去,爸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院子里的人也都看着我。再次回去的时候,我就蹲在地上哭,堂嫂在我旁边说:“傻妞,哭姥爷啊,叫姥爷啊。”我却始终没有叫出来,只哭得接不上气。
同时,跪在姥爷灵柩两边的我妈、舅舅、舅妈、二姨、三姨也失声痛哭,他们哭的才是失去亲人的悲恸。
哭了几分钟,我被人拉起来去里屋陪姥姥,看到泪眼朦胧的姥姥忍不住又哭了一场。
姥姥见了人就说姥爷临走前没有受罪,干干净净的去了,就是不放心她,拉着她的手说不让她受苦。说着说着就掉眼泪。
“姥姥真的老了,像一个弱小的婴儿。
说话不清楚了,腿脚也不灵便了,拄着拐杖还颤颤巍巍需要人搀扶着。
好像昨天她还唤着我的乳名给我好吃的,带我去串门儿,晚上搂着我睡,临上学走偷偷地给我钱,怎么突然就这样老了呢?
堂屋的棺木里躺着姥爷,大概还是剑眉星目英姿伟岸的军人模样吧!里屋的床上躺着姥姥,柔弱中带着安详,陪了一生的枕边人走了,不知她有多难过。
一道墙,隔了阴阳两界。
内心深处柔柔地疼,这人世岁月真无情啊。”
接下来整整两天,有亲戚来吊丧妈妈和舅舅他们都要哭一阵,晚上守夜,到点烧纸钱哭一阵,未到姥爷下葬他们一个个哭得嗓子哑了眼睛也肿了。
吊丧的亲戚络绎不绝,老邻居们也都来帮忙,年纪大的奶奶们和村里主白事的人细细地叮嘱着舅舅他们各种注意事项,农村的葬礼规矩特别多又特别细碎。
幸亏舅舅不是那种愚昧盲目好排场的人,按照老家的规矩给姥爷举行了庄重的葬礼,但是并没有搞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等到葬礼结束送走亲友,连悲痛带劳累,我妈和舅舅他们连同我爸也都累得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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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小时候,有的人家白事还会请戏班唱戏,吃饭的时候有人点戏。十里八村会吹喇叭唢呐唱几句戏的人就组成班子,就像《百鸟朝凤》里那样,但民风远没有那样淳朴,除了讲排场好面子,唱戏的也唱姐夫和小姨子偷情之类的低俗内容供大家娱乐。
丧事的流水席与喜事差别不大是很大,鸡鸭鱼肉样样都有,以前人们上完坟一样吃肉喝酒听戏。
后来唱戏变成唱歌,你能想象主家刚死了爹妈,外面的亲戚邻居们围着简陋的舞台调笑听歌的场景吗?唱歌的多是三十岁左右的妇女,有时和同伴搭档唱情歌,台下的村夫村妇都跟着起哄,那种场面真是够叫人恶心的。
中国人尤其是农村讲究风光大葬的习俗,有时候确实有些过分,这些年的新闻里花钱买哭的,坟头唱歌热舞的屡见不鲜。
厚葬逝者无可厚非,但是铺排场面有什么意思呢?把酒席越丰盛、唱戏时间越长、歌舞越热闹看做是越有面子,真是可笑。
若生前好好地侍奉了老人,何用这死后的假风光来表孝心呢?
人死了,这世界什么样就都不会知道了,世事人间依然日升月落,有没有你都是一个样的。
然而不死心的人杜撰了阴间和天堂,杜撰了三界和轮回,杜撰了来世和报应,坚信着这种无从证明的逻辑。
生何欢?如此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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