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金羲和

考试是件头疼事，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不怕考试的人少有，有的话，不过两类，一为学神，一为学沫。前者不用发愁，后者愁也没用。我们这些人呢，谈到青春，第一要谈的就是为考试发愁。这个道理从古到今都是一样的，张爱玲奶奶写《小团圆》，开篇九莉到了中年，还老是做梦梦到大考前拼命k书的紧张。

说到读书的痛苦，现在还要算轻松的，如果回到明朝读书，才真叫人生忧患识字始，一入学就开始了生存挑战游戏，运气好的话，这游戏还得持续终生，运气不好倒可以中途离场。

七八岁，无聊死。

明代的普及教育，最基础的就是社学和一大堆书塾，社学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公立小学，宋朝的时候就有了，明朝规模更大。洪武八年，朱元璋下了一道诏书，号召教育要从乡村抓起，全国各地都得办社学，于是一时间，几乎各府州县平均下来都有六十多所社学。除了社学，也有教书先生自己会在村子里开个私塾，收点学费，养活自己。至于那些富豪乡绅，世家大族，他们自己就有家塾，倒不会去社学读书。那你或许要问了，读社学还是读书塾呢？这要看你爹娘的打算啦，如果他们觉得你不是个读书料子，能认两个字，知道什么仁义礼智信就好，那就读社学吧。不过如果你打算考个功名，那最好还是找找门路，看自己能不能攀个大户做亲戚，好去读他们家给同宗子弟开的义塾，又或者跋山涉水去找个好老师，读他开的私塾。不过要是你本来就是个官二代，你可别太高兴，赶紧拼命学习，不然就算命好参加科举做了进士，言官们的口水也会把你淹死。为什么，谁让你是官二代，你说你没走后门，你怎么证明？就连公认的天才杨慎，因为老子杨廷和是太师，到了大礼议时候，还是被人拿这事开骂。

奔着科举去的，这样的书当然是为考试而读，明代科举不重视文学，更重视经义理解以及策论，这真是坑苦了那些天性浪漫的诗人们，比如祝枝山，自由浪漫的一个人，考了好几次举人才考上。七八岁入学，正是孩子想象力最丰富的时候，却要学《礼记》、《春秋》这些读不懂的东西，想想就觉得无聊。好在，这个阶段的考试还很轻松随意，写两篇作文给老师看看，老师评点一番就行了。真正的痛苦还在后面呢！

县学考试，请做好各种痛苦的死亡姿势

如果你确实是块读书料子，你就可以考虑去考县学。县学可不好考，因为录取名额实在有限，明初有规定，县学的生员额数只有二十个人，州学三十个人，府学四十个人。后来，读书人太多，大家都想跳出农门，又设了增广生员（自费生），也还有限定名额，到了正统，干脆连自费生的名额也不限制了，你想念书，那就来念吧。于是读书人数蹭蹭蹭地涨上去了，明初，全国有六万个生员，等明朝灭亡时候，全国有五十万生员。五十万生员有什么用，一群朽木脑袋也救不了这个要亡的朝代。

当生员可就算是进了国家人才储蓄队伍了，那些考进县学的学霸读书不要钱，每个月政府会给六斗米，保证吃得饱，家里如果要摊派徭役，可以免掉两个人的份。那些自费生是没有这个待遇的。吃饱穿暖，就安心读书吧。要是生在明初，你或许还能幸运地赶上素质教育，书法课、射箭课、手工课、音乐课都开，教得也是扎扎实实的硬东西，可要是晚生了，没赶上，那你就只能天天对着四书五经，啃着朱熹牌参考书，什么《资治通鉴纲目》、《性理大全》、《文章正宗》。你要读多久，县学没规定，不过你要是考试考砸了，考了个三十分，那就收拾铺盖回家吧。再有读了十年书，还没中个举人，那赶紧把你身上的襴衫脱下来，回村子里开个私塾吧。

县学考试不像今天这么频繁，最基本一年五次，一季一次季考，比较宽松，考得好会发奖学金、营养补品。至于大考，各地方不同，有些勤快的提学官可能半年考你一次，有些懒的三年考两次。基本能保持在一年一次的频率。这是相当痛苦的考试，弄不好小命要没了。至于你到底能考成什么样儿，全看你运气如何了。比如说如果你遇到一个人性化一点的考官，选了个和暖的天气考试，你就不至于跟一群男人挤在一起闻他们的汗臭味儿了，可要是你遇到个没心没肺的，他选了个寒冬腊月，自己坐屋子里烧碳烧得暖融融的，天麻麻亮，你站在门外，跟一群生员排着队，把衣服松开，左手拿着笔墨，右手提着袜子，风一吹哆哆嗦嗦地打几个寒战，心里苦盼的就是那个搜夹带小抄的士兵，心想着他要再不来搜身，你得冻死在北风里。这还不是最惨，最惨的是遇到懒得生蛆的提学官，按理来说他得一个县学一个县学地监考，可是为了方便，他到了高邮州就不走了，反而叫人去给泰州的考生传话，叫他们到高邮考试。有钱人家倒无所谓，穷书生连路费都成了问题。要是在夏天，路上奔波更苦，身体不好也有死在路上的，头天死了，第二天尸体就臭了。

科考，哀莫大于心死

要去参加科考，那可不是容易的事儿，虽说你在电视里看到的秀才说去考举人就去考举人，实际上这得看你有没有那个运气。

说到唐伯虎，乡试举人，他拿了第一名解元，可其实呢，他差点没有资格参加乡试。

乡试和会试不同，你要是考中了举人，就有资格参加会试。可是乡试是由提学官来推荐的，一推荐问题就来了，如果提学官不喜欢你的文章，如果提学官收了别人的钱，如果提学官看不上你的品行，比如说唐伯虎吃的亏，那你就烧高香吧，如果没有个欣赏的人帮你说话，你就只能做个穷秀才了。

而乡试，就看你的造化了。范进四十多岁中举，人都高兴疯了。科考，如果命不好，就是一次又一次，希望燃起又熄灭。一次又一次，气势高昂地踏上征途，灰溜溜地逃回故里。

乡试的权力斗争不大，到了会试可真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那些来自小地方的考生会在这场考试里体会到文官们的争权夺利，拉帮结派，三观被撕碎并重新构建。乡试时脱颖而出的举人，可能已经有一双眼睛盯上了你，他或许正想争取你进入这个集团。比如说那个悲催的唐伯虎，就是不小心卷入了程敏政的斗争里，做了一个牺牲品。大明开国的第一场因考试而起的斗争实在有点搞笑，因为怎么看来都像是读书人的无理取闹，洪武三十年的南北榜案，南方人的教育水平远超北方人，选了五十二个进士里全是南方人，没有北方人，结果北方人不开心，立刻开骂，他也不反思北方教育问题，也没证据，就说主考官作弊。朱元璋就命令复查，复查结果是北方人的水平太次了。北方人还是不肯闭嘴，又上奏说复查的那个人跟主考官是一伙的，朱元璋很生气，但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刚刚开国，蒙元势力在北方依旧强大，他必须得有所牺牲，于是除了主考官年老，状元、榜眼无罪，其他全都给安了顶帽子坐牢去了，选了一群北方人做进士。所以说你要是赶上了这种事情，那可就保不齐掉了脑袋。

说一千道一万，假如你真的考中了进士，那恭喜你，暂时可以不用考试了，因为接下来迎接你的除了政敌、升迁、一个个权谋陷阱，还有就是一次次的打屁股、掉脑袋的考验。等你到了晚年，含饴弄孙，如果你有这个福气能挨到这儿的话，你要是跟孙子说你没被罚过，你都不好意思说你做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