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高成龙送老万出村口的时候，刚好碰上欠大手去小卖部买酒。正好这天是星期天，他就顺便问了一下欠打的情况。

“回来了，他现在家里跟大壮喝酒呢。”欠大手说。

听说大壮也在，他立马就赶了过去。走进欠家大门，他看见两人正坐在桌前吃饭。没等他开口，大壮就问他：“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你说呢？”

上回高成龙去他家没看见人，就让他爸通知他去自家一趟。但是等了几天，他也没去找自己。

今天好不容易逮着他，高成龙直接就问他什么时候退钱，

“退什么钱？”

“挖鱼塘的钱。”

“事情都过去几年了，你怎么还想着退钱？”大壮向他摆手说，“你回去吧，我们正喝着酒呢。”

“你把钱退了，我马上就走。”高成龙站着不动。

“我早就跟你说了没钱退，你怎么还来找我要钱呢？再说，我不是给你干活抵消了吗？”

“你能买名表装门面，还说没钱退款？况且，我妈说你根本没帮我们干活。那天从河里，你就没往我的鱼塘里扔过一根鱼草。”

“谁说我买名表了？”

“欠打小舅说的。”

“胡扯，我什么时候买了他的手表？”他撸起袖子，向高成龙展示空无一物的手腕。

“你藏起来了？”高成龙瞄向他的裤兜。

大壮把裤兜翻出来，让他查看。除了从里面掉出来几颗沙子，的确什么也没有。

“看见了吧？”大壮问他。

“你真没买？”

“我哪有钱买手表装门面？”他捏起下半身那条新裤腿，说，“这一身新货还是借钱置办的，直到现在我都没能把钱还上。”

“你借钱买衣服了？”

“我每天出去谈业务，没套好衣服不行啊。”

高成龙一看他那身打扮，感觉有点老板的样子，就问他找人谈什么业务。

“只要有钱，什么业务都可以谈。”

然后他又一本正经地对高成龙说：“你要是想刷房子、扛沙包也可以找我，”

“我家是木板墙，要你刷什么房子？”

“扛沙包也行。”

“我没事找你扛沙包干什么用？”

“放院子里练拳用。”

“我又不打人、耍威风，练拳干什么？”

大壮突然想起他被土匪打进医院的事，就说：“你要是练了几手功夫，那次就不会被坏人打进医院了。”

“那是意外，人生碰不上几次。”

接着，他又说高成龙家的牛圈太破，让他买几块砖头把牛栏修一下，以免牛儿半夜里逃跑。

“行了，你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了。我没时间听，你就说什么时候退钱吧？”

他皱着眉说：“我连吃饭都成问题，哪有钱退给你？”

“你不是找到工作了吗？”

“找到工作也不代表有钱，”他指着欠打，对他说，“我老板还没给我发工资呢。”

他吃了口肉，又说：“我要是有钱就不用来这里蹭饭了。”

随后，欠打也向高成龙证实了这一说法，说他刚上班业务不熟。现在每天就提个皮包出去晃晃，到点就回公司闭目养神。每天吃饭的钱还是他掏口袋支付，连喝水的钱也是他给。

高成龙听了，就问欠打：“既然这样，那你留他在公司干什么呢？”

“试用期没到，我想给他点时间缓缓。”

欠打一说完，高成龙又问他给大壮派什么业务，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开单。

他还没回答，大壮就说：“只要有人给钱，我们什么活都接。”

老板打断他说：“瞎扯，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事，我们都干。”

高成龙认为他胡扯，说了句：“你有钱就记得退钱。”就准备回去了。

正抬脚，欠打又拉住他问；“你为什么追着大壮退钱呢？”

“马上要开学了，我需要钱交学费。”

“你需要多少学费？”

“我现在还不知道，要过段时间才能确定。”

大壮插话道：“你往年不是也一样交学费吗？“

“今年跟往年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他没说话。

欠打问他：“你是不是考上大学了？”

大壮也问：“你不是才读高二吗？”

高成龙笑了一下，就回家了。

第二天，有关他考上大学的事就传遍了村里的每一个角落。他一出门，就有村民追着他问有关大学的事。甚至有些村民直接找上门来，要求看看大学通知书长什么样子。

那天中午，大壮的邻居找上门来，问：“成龙，你是不是要去北方大学深造了？”

“谁说我要去北方大学？”

“大壮说的。”

他这才知道大壮把自己考上大学的事说了出去。欠打媳妇儿听说他考上大学之后，没过几天又找上门来，说她家妹子已经在车上了。

高成龙说：“上回我不是跟你说清楚了吗？你怎么还叫她来呢？”

上回她只是开玩笑，并没采取实际行动。那天听说高成龙考上大学之后，她就连夜给远方的妹子挂了个电话。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尽快赶过来见上一面。

正当她犹豫怎么回答的时候，高成龙又说：“万成凰不是跟你说了我和她姐姐的事吗？你怎么还执迷不悟呢？”

“那天晚上我回去想了很久，认为你们还没毕业，也没结婚。我觉得我家妹子还有希望。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要帮她争取。”

“你太固执。”

尽管高成龙还是没答应跟她妹子见面，但她回家之后又打电话催对方过来抢占先机。

欠打觉得她有点着魔，让她别瞎忙乎，说高成龙不可能跟她妹子产生交集。

她却说：“虽然那小妹妹的姐姐很优秀，但是我家妹子也不差。尽管我不敢保证他们能看对眼，但是你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欠打拿她没法，只好随她便。

二天后的早上，她家妹子果真提着一只小箱子站在欠打家门口。欠打结婚的时候，她娘家人没来参加婚礼，所以欠打一直没见过她家亲戚。

那天早上，他开门看见外面站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孩，惊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姑娘看着他问：“请问这是欠打家吗？”

“是呀，请问你找谁？”欠打有点不好意思。

“我就找你。”

“你找我？”欠打惊问，“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没错，我找的就是你。”

两人正说着话，媳妇儿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见是自己表妹站在门外，她马上就迎出来把妹子拉进了屋里。

这天刚好是周一，欠打急着回县城干活，跟她说了两句话就准备去上班了。

刚启动车子，大壮就来了。看见他家多了位漂亮姑娘，他问欠打：“那妹子是谁？”

“我小姨子。”

“你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姨子？”大壮看着那姑娘就直流口水，随后又责怪欠打，“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她。”欠打狐疑地看他一眼，问，“你想打什么歪主意？”

大壮嘿嘿一笑，问他：“这还用问吗？”

“你想干嘛？”

“我没想干嘛，就想找个对象。”

欠打打量他一番，说：“就你这番模样，你还想找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怎么了？”大壮往他身前一站，问道，“我配不上她吗？”

欠打轻轻推他一下，说：“你先回去拿把镜子照照自己，再过来问我配不配吧。”

他撇了撇嘴，没理欠打。那时时间不早了，欠打在三轮车上等了一会，见他还没上车，就回头问：“你到底去不去上班？”

“我看看你家小姨子再走。”

他一边盯着坐在客厅梳头发的妹子，一边感叹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一个像她那么漂亮的女孩。

欠打看见他那副样子就生气，朝他大声说：“你再不走，我就走了。”

小姨子听见喊声，回头看见一个头大脖子粗的胖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问欠打媳妇儿这是谁家的伙夫。

“你姐夫请的工人。”湘妹子告诉她说。

获知他是姐夫的员工，姑娘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没想到这个无足轻重的举动，竟然被大壮解读为妹子对他有好感。

看见漂亮姑娘主动向自己示好，大壮有点受宠若惊，忙抬手跟她打招呼，说：“漂亮妹子，你好呀。”

小姨子没理他，转身逗起了娃娃。欠打看见他还站着不动，又催促道：“你不走，我就走了。”

“你别催了，我马上来。”

他说完，又朝那姑娘说了一声；“漂亮姑娘，我先去上班了。你在家等我回来，晚点我给你带两个包子。”

欠打听了直恶心，问他是不是准备赖在他家不走了。

“走啊，我怎么会不走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了三轮车。

前往县城的路上，他欢呼雀跃，问欠打那姑娘有没有男朋友。

“单身。”欠打随口说。

“没男朋友？”大壮喜不自胜，拉着他说自己对那妹子一见钟情。让他晚上回去帮忙说说好话。

欠打回头看见他一副穷鬼样，就让他先醒醒，别大白天做白日梦。

大壮很不服气，说自己年轻有为，又长得不错，完全配得上他家妹子。

“你就别吹了，”欠打实话实说，“就你这番模样，还想找我家小姨子做对象？这辈子能找个跟你差不多样的女人，你就应该烧高香了。”

紧接着，他又说：“你要形象没形象，要事业没事业。脑瓜子里还整天想着找个漂亮姑娘做老婆，我就问你有没有能力掌控这样的女人？”

“为什么我没能力掌控？”

“漂亮姑娘是你这种穷酸样的人能驾驭的吗？”

“我为什么驾驭不了？”

“漂亮女孩要买漂亮衣服、化妆品、吃好的、玩好的。你能满足这些需要吗？”

“我……”他想了一下，说，“我现在不是正在努力赚钱吗？”

欠打问他：“你上班这么多天，赚到几个钱了？你是不是一个客人没拉到？”

没等他回答，欠打又说：“你再不努力拉业务，过段时间你都得走人。”

“你要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狠？”大壮埋怨他说，“我才上班几天，你就想让我拿下大单？这怎么可能呢？”

“你别给自己找借口了，赶紧找个客人买单吧。”

两人到达公司，欠打说了几句让他好好努力的话，就外出拉砖了。他在公司转了两圈，把那姑娘的倩影回忆了一遍，才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几个陌生号码。

好不容易找到两个愿意接受拜访的陌生人，他又因为迟到了几分钟错过了见面的机会。从外面回来的路上，他看见一个挺有老板派头的人，就主动上去套近乎。

那人看起来挺忙的样子，抬眼瞄他一下，看见他那身不伦不类的打扮就没了交谈的兴趣。

这天他上身穿了一件绿格子衬衫，下身穿了一条红色九分裤，脚上蹬着一双白色球鞋。那双鞋是他为了跑业务特意配备的硬件，前几天出去跑了几次，鞋面上正蒙着一层厚厚的白灰。

因为懒惰，他一直没清理鞋面。那人看见他一副邋遢样就没了说话的兴趣，蔑他一眼就阔步向前走去。

他在心里骂了那人一句：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尽管他为那人对自己的漠视而生气，但看见他西装革履，又赶紧跟了上去。

他走上去问：“大哥，你是哪家公司的老板？”

那人没搭理他，只管走自己的路。

他接着又说：“我是刷墙公司的业务经理，想跟你坐下来聊聊。”

那人还是没理他。

他连续低头哈腰跟那人说了几句谄媚的话，没看见他回应自己就打起了退堂鼓。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看见那人从腰间摸出一个大哥大，像模像样地打起电话。

他心想：这人有点来头。

这么想着，他又跟在那人后面走了一段路。直到那人把大哥大放回腰间的时候，他又笑着走上去夸他的大哥大相当有气派，拿在手上就像大人物下乡视察一样。

这番话很管用，那人听完就侧脸看他一下，问他跟着自己有什么意图。

这时他们刚好路过一家高级餐厅，于是他停在门口，对那人说：“我请你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