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没说话，继续眺望欠打回家的方向。等了一会，他没见着人影，就打算回家吃了饭再来。

他刚走下台阶，卖表客又上来让他好好考虑一下，叫他想通了就过来找他。

“你别浪费口舌了，我是不会考虑的。”大壮说。

“你就不想发财吗？”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你就不能想点办法吗？”

“我没办法可想。”

他反问卖表客：“你就不能先帮我装门面？让我先赚点钱再说吗？”

“装门面不是一笔小数，我哪有那么多钱为你包装？再说，我俩是陌生人。我凭什么掏钱为你装门面呢？”

“那你就先带我发财，等我赚到人生第一桶金再请你包装。”

“你不先包装，我怎么带你发财？”

接着，他就举例说明包装的重要性，说大壮要是想发财就得找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关照。要是他不把自己的形象提高，莫说有地位的人不待见他，就连普通的路人都懒得看他一眼。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我先掏钱包装自己，才肯带我发财？”

“是的，这是每个入行的人必须遵守的规则。再说，你总不能要求大人物出来见一个毫无品味的人吧？”

“装了门面就有品味？”

“不能说非常有品味，但至少从外表上看不会给人印象太差。”

听了这席话，大壮毫不犹豫地转身而去。

“喂，兄弟，你等等。”卖表客追上去，又拉住他说了几句有关钱的话。

“归根结底还是钱！”他“呸”一声，就扬长而去。

刚走出院子，他不幸撞上开着小三轮回家的欠打。

“大壮？”欠打忙下车查看情况，问她，“我撞到你没？

“没。”大壮惊魂未定，抬头看着他说，“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

“你找我？”欠打得知他没事，就把车开了回去。

“你等我一下。”大壮在后面追着跑。

“你有事就到家里来谈。”欠打一边开车，一边说。

于是大壮又跑回了欠家。

卖表客看见他返回来，又上前向他讲解装饰门面的重要性。

“我不是回来找你的。”大壮用手扒开他，径直跟着欠打进了客厅。

欠打回客厅逗了一会儿子，然后就去了厨房。

大壮跟上去，问：“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公司事情太多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欠打说。

“你不是请了工人干活吗？”

“工人到时间就下班了，我得完成手上的活才能回来。”欠打说着从碗柜里拿出碗筷，问他，“你吃饭了没？”

“还没，我正想回家吃饭就碰上你回来了。”

“那你就坐下来一起吃点吧。”

于是，他就坐了下来。

“好吃。”他对湘妹子做的菜赞不绝口。

“好吃你就多吃点。”欠打把好吃的菜都移到他面前，让他敞开肚皮好好吃，吃完了还有。

他问欠打：“你不喜欢吃吗？”

“我早前吃过了，你没吃过就多吃点。”

大壮松了一下裤腰带，很快就吃完一盘辣子鸡。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才一边抚摸着肚子，一边打听欠打公司的状况。

他问欠打：“你的公司经营得怎么样？“

“还行吧。”欠打说。

“能赚点钱吧？”

“目前还好。”

“什么叫还好？”大壮放下碗筷，说，“就是能赚钱了呗。”

“赚了点小钱。”欠打谦虚地说，“大钱不敢想。”

大壮知道他一向谦虚，所以就说：“那就是非常不错了？”

“还行。”

听完这句，他就直奔主题：“最近我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借我点钱花？”

欠打停下筷子，看着他问：“你没钱花了？”

他嘿嘿一笑，用力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个事干呢？”欠打问，“你不是学过挖土机吗？”

“没错，我是在白云技校拿了个毕业证。”

“那你为什么不把技术用到生活中去？”

“没人请我挖坑，再说我也没机器。”

“没机器可以去市场租一台呀。“欠打在县城租赁市场看见不少挖土机出租，又说，“你要想租一台回来开，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

待业这么长时间，他不是没想过这事。但他拿不出钱租机器。况且，就算他把机器租回来，也未必有人找他挖坑。

自从他帮高成龙挖了个坏坑之后，有关他的缺德行为就传遍了附近的村庄。就算村里有农户要用挖土机，别人宁愿跑远一点找人，也不愿意请他搞破坏。

他把实际情况跟欠打一说，就垂下了脑袋。

欠打问：“既然你不想挖坑，那你准备干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所以才上门找你出主意。”

欠打想了一下，问他：“你除了开挖土机，还会干什么？”

他除了会开挖土机之外，恐怕就只剩忽悠人了。于是他对欠打说：“我除了摆弄机器，最擅于跟人打交道。”

“你最擅于跟人打交道？”欠打愣了一下。

按他以往对大壮的了解，他并不具备跟人打交道的能力。欠打问他：“你什么时候学会跟人打交道了？”

“学挖土机的时候。”

他在白云技校学习的时候，有个跟他一样年龄的小伙子跟他很合得来。那人上课总喜欢搞小动作，但真正上机的时候，他却能把机器玩得出神入化。

大壮亲眼目睹他的出色表现后，就问他实践能力为什么这么强。那人说自己天生就是强人，无论学什么，一看就会，根本不需要在课堂上听老师讲那些枯燥无味的理论。

最后他把大壮带回家，向他演示自己组装机器的技能，还把他擅于说服别人的本领传授给大壮，让他学成之后回去忽悠老板为自己投资。

可是，他回来这么长时间也没找到一个可以忽悠的人。直到现在欠打问起，他才蓦然想起这项技能。

欠打问他：“你擅于跟什么人打交道？”

“什么人都行。”他吹嘘道，“上至大人物，下至三岁小孩。”

欠打想起自己公司正好缺个能说会道的人拉业务，就问他愿不愿出去拉客户。

“愿意啊，为什么不愿意？”他问欠打，“你公司缺业务员？”

“嗯，公司现在正缺这样的人才。”欠打担心他无法胜任这个职位，又问他有没有从事过这方面的工作。

他说：“虽然我没拉过业务，但是我擅于说服别人跟我合作。”

“行，那你就先到我公司实习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为我拉点业务回来。要是干好了，我再派给你更重要的任务。”

他高兴坏了，抓住欠打的手，问：“你确定不是说着玩？”

“我没开玩笑。”

他愣了一下，就大笑起来：“我终于可以发挥自己的特长了。”

原本，他只想借点钱来应付一下生活，没想到一下就解决了就业问题。一高兴，他就掏出口袋那两块钱买了两瓶啤酒回来。

他把其中一瓶递给欠打，说：“来，为了我们的合作喝一杯。”

欠打接过瓶子往他的酒瓶上轻轻碰了一下，回道：“合作愉快。”

接着，欠打又拿出一碟花生米。两人一边喝着，一边聊起未来的蓝图。

大壮说：“等我挣到钱，第一时间就给自己买辆小汽车装门面。”

“你为什么想买小汽车？”

“我必须把门面装好了，才会有人跟我合作。我光着脚去找人谈事，别人就会对我印象不好。一旦别人对我印象不好，那就没有合作的可能了。”

欠打觉得这想法可以，便说：“那你好好拉业务，赚到钱我们八二分。”

“八二分？”大壮问，“那是分我多少？”

“就是一百块钱，我只收八十块钱，你收二十块钱。”

大壮听了这个分成比例，心一下就凉了下来。

“这么分法，我要什么时候才能买四个轮子回来？”

“只要你好好干，且用心干，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轮子买回来。”

他却说这种分法不公平，至少也要五五分才行，否则他没动力工作。

欠打向他解释说：“公司开支很大。我不仅要支付租金、各种税费、人工费，还要拿出一部分向上活动费。我要是不按这个比例收取费用，就无法保证公司的正常运转。“

“可是，你也收得太多了吧？我每天辛苦在外面跑业务，回来就分这么一点钱。我还有什么动力干活呢？”

欠打认为这个比例分成已经相当够意思了，没想他还没上班就嫌钱少。于是他问：“那你还打算干吗？”

“你再把分成提高点。”

“提不了啦，我目前只能给你这么多。你要是能接受，明天就去公司上班。你要是接受不了，那我也没办法。”

“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欠打摇头说：“没有。”

大壮叹道：“行吧，谁让我没本事做老板呢？“

酒快喝完的时候，他再次问欠打：“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点钱？”

“你要多少？”

“你先借我两百元吧，以后从我的工资里扣除就行。”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说：“装门面。”

“你要装什么门面？”

“给自己买身行头。”

“你一个拉业务的，需要什么行头？”

他把自己从头到脚需要购置的装备全部向他罗列出来，又说：“这么一算下来，恐怕两百块钱还不够。你要是有多余的钱，不妨再多借我一点。”

二百块钱不是小数目，即便欠打是老板，也不想借这么多钱出去。特别是大壮这种口袋里拿不出一分钱的人，万一他以后无法为公司创造利益，这钱就相当于打了水泡。

以防万一，他只答应借一百元。

他对大壮说：“公司业务还不稳定，用钱的地方很多。我一次性也拿不出这么多闲钱，最多只能借你一百元。”

“一百元太少了，装不了门面。”

“那就没办法了。”欠打说，“我现在只有这个经济能力。”

大壮踌躇一下，最后还是接受了。吃过饭后，欠打就回客厅取了一百块钱给他，说这是他偷偷背着媳妇儿借给他的，让他千万别声张出去。

“行，我保证不说。”他把钱揣进口袋，又跟欠打聊了几句，就站起来说要回家了。

欠打也觉得时间不早了，就让他早点回去睡觉，明天按时去公司报到。他这才想起自己没车，就把这一情况跟欠打交代了。

“那你明天早上起床就过来吧，我顺便载你过去。”欠打说。

“行，我这就回去了。”

欠打伸手往他身后一挥，“回去吧，早睡早起。”

他刚走出厨房，卖表客就从客厅走出来，问他：“兄弟，你这就走了？”

“是啊，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休息了。”

卖表客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时针正好指向晚上十点，就对他说：“现在才十点，你睡这么早干什么呢？“

“十点还早？”大壮问他，“你几点睡？”

“我通常十二点才睡。”

“这么晚？我可熬不起。”

“你不上班，也不干农活。”卖表客问他，“你睡这么早干什么呀？”

“谁说我不干活？”

“你自己说的。”

“没错。欠打回来前，我的确这么说过。但是现在不同了，我明天就要去他的公司上班了。”

“你要去欠打的公司上班？”卖表客有点惊讶。

“是的呀。”

于是卖表客看向厨房，问正收拾碗筷的欠打：“你叫这小伙子去你公司上班？”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就回头对大壮说；“恭喜你终于就业了。“

“谢谢。”大壮正要离去，他又一把拉住他，“你不把门面装饰一下，怎么开展工作呢？”

“我明天进城就给自己买一身行头，从头到脚把自己装扮一番。”

“装扮那些没用，”卖表客抬起手腕，对他说，“你得搞点硬货才行。你出去找人谈生意，别人只看你的手，不看你的穿戴。”

“我现在买不起这样的硬货，等我以后挣到钱再说吧。”大壮拿开他的手，阔步往自家走去。

卖表客朝他大声说：“等你挣到钱的时候，我早就不在这里了，到时候谁还会帮你装门面？”

大壮回头说：“你不在这里，那我就找别人帮我装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