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生中最温暖的时光是什么,是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候的欢喜,还是和恋人一起时的分分钟妙不可言,亦或是迎接一个全新的生命到来,还是陪伴着父母缓缓老去。
试试看回答这个问题,到现在为止,你觉得最温暖的时光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和什么人在一起。
这篇文章我写了很久,从去年四月一直到现在,我写了好多好多字,多到最后我已经看不出来到底要表达什么,直到前几天听喜马拉雅时,才找到了一点灵感。
我一生中最温暖的时光太多了,我是个会珍重喜悲的姑娘,有时候一点点小事情也会写进日记里。常常缅怀那些岁月,并以此作为养分,温暖后来的时光。
但是关于她的文字,只能用怀念来完成了,也许正是因为失去了,才成为了永恒
家里人都说我像她,性格大大咧咧的
十岁那年,父亲和母亲回母亲的老家去看望外公,因为突发的脑溢血。当时我上四年级,学业重于泰山,所以我只能留在家里。姑妈负责照看我,其实就是给我吃好睡好,叫我起床,给我零花钱。
10岁那年的那个月里,成为此生不可多得的时光。
她能做一手好菜,每天她都可以变着花样地做菜给我和姐姐吃。我家里菜市场很近,每天她都会买最新鲜的蔬菜,在我放学回家进门的那一刻,就能闻到菜香。人到齐以后,她会在滚烫的开水里放入绿油油的豆尖儿,盖上锅盖一分钟左右,就见她把豆尖连着汤一起倒进盆里,端到我们面前跟我们说:快尝尝,特别新鲜的豆尖儿,说着就自己盛一碗,边说着“鲜啊”边把汤往肚子里送,我就好奇到底是有多鲜,也跟着她的模样边喝边说“鲜啊”,然后哈哈大笑,我忘了那年冬天的豆尖汤到底有多鲜,只记得那个情景,记得那个让我喝汤的人。
现在每次到菜市场看见豆尖的时候,都会买一点,并不是多喜欢,只是还想再尝尝现在的汤还一如当年那般鲜吗?
从她手下做出的美味数不胜数,别人不会做的好像姑妈都会。但是那年的豆尖汤,已经足够我记一辈子,就像这个人一样。
2006年:那年特别流行大张伟的《洗刷刷》这首歌,现在还想得起就只有:吃了你都给我吐出来,借了你都给我还回来。
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站在床上拿着枕头当吉他,然后大声大声地边“弹”边吼:吃了你都给我吐出来,借了你都给我还回来......
唱完这几句以后,就问她“大娘,现在你最想干什么?”
她会耐心地回答我:想睡觉,想你快点睡觉
我还是会一遍一遍地问她:你现在最想干什么?
重复多遍以后,她就假装要发脾气似地说:我最想你不要再问我最想干什么,最想你快点乖乖地睡觉。
我还是没完没了地哈哈大笑,像是打了一场胜仗那样开心。她就一个人在床上嘀咕:哎,爱到三岁,恨到老死......活着不跟娃娃闹,死了不跟娃娃埋......这些都是我们农村里面的一些口语,听起来好像是埋怨,其实还是满满地宠溺。
她对我也是一样地宠溺。
写着写着,我发现那个时候我们是没有忧愁的,可能她已经有了,只是当时我太小了,觉察不到别人的悲喜。
农村的冬天总是很慵懒,吃完早饭太阳才懒洋洋地出来,然后一家人就追着那个太阳,搬着小板凳在院子里挪来挪去,生怕太阳照不着自己就会冻得瑟瑟发抖,不读书的时候我们会坐在一起聊天,说是聊天其实就是乱吹一通,那时候还没有手机,不像现在幼儿园的小孩子就会打游戏逛淘宝。
在我的记忆里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我不知道从哪个电视剧里面学来一句歌词,然后我假装很神秘地跟她说:大娘,你听着啊,我会自己编歌词,而且还有音调
她说:你以为你是崔健啊,可以现编现唱
我说不信你听啊“抬头,望望天空,刮过一阵什么风”
哈哈哈哈,听见没有,我真的会编。
姑妈不知道是真的信了还是只是哄我开心,她一个劲地夸我,说我能干,都能自己编歌曲啦,我那时候可开心了,可能就是因为太开心了,以至于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句朗朗上口的歌词,还记得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记得当时温暖的风,还有笑眼盈盈的我。
后来她做了厨师,我上了初中,她做了奶奶,和新的姑父相遇,重组了家庭,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我读高中的那几年,也是我们的人生际遇发生变化最快速的几年。
静静流淌的岁月一去不复返,越来越快的节奏伴随着她变老,伴随着我长大,而这一切来得悄无声息,让我们无法察觉。
高考的前几天,他领着姑父来到家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我聊天,那时候我的压力是真的大,倒也不是觉得自己能考多好的学校,只是高考焦虑好像是每个考生的必经之路,她跟我说“多努力,多忍耐,无论如何,都是最好的安排”
这句话可能鞭策着她,同时也激励着我,一直到现在,任何处境,任何困难,还是一句可以安慰余生的话。
小时候她对我的宠溺是给我做好吃的,给我买东西,给我剪头发,任由我嬉笑打闹她都跟人说‘啊芳是真的傻,哈哈哈哈,她的眼睛还会笑’,大概除了母亲之外,她是最宠我的亲人了。
长大以后,她对我的好是给我很多很多的帮助,说实话我的原生家庭并不是太好,她总说我承受了很多同龄人不该承受的东西。她看得见我的软弱和无力,她从各个方面帮助我,我总想着等自己有能力了一定报答她,一定给她买她喜欢吃的山楂糖,一定给她买她最喜欢的花衣裳。
现在我有能力了,可是没有机会了,连买糖的机会都不曾给我。
今生最后一次见她,是一个无比寒冷的冬天,我睡了一夜身子还是冷冷的。她半夜叫醒我让我给她翻个身,那时候她已经完全不能自理了,我的手碰到她的时候,她说你的身子怎么会睡了一夜还是这么凉,半夜起来要多穿一点的,我说我没事,我不冷。
她的病情已经越来越严重,所有的症状都表示着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可是她依旧什么也不说,那是什么样的一种隐忍和难过,彼此都知道其实情况那么严重了,但是没有人敢说,就好像是在过细水长流的的日子。
她开始不吃东西,连喝水都是用吸管在吸,话也不说了,总是要很费力才说得出来几个字。
她最后跟我说的话是:芳芳,你这么善良的一个孩子,我好希望你找到一份好工作,以后找到一个好人。
我说,一定会的。
我开始忍不住哭起来,她说她不喜欢我们哭,不要对人生那么绝望。
可是我很多次这样想,对生命最绝望和无望的人应该是她才对,但是我没有听她说过,很少见她流泪,甚至是没有见过。她第一次化疗回来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说让我别难过,也没什么的,有时间多回家看看父母。
她说,你爸爸老了很多。
我一个劲地答应她,她说什么都答应她。
从那个时候我答应她,也答应自己,这辈子,父母和我永远要在一起。
上面这段文字是写在去年的四月份,那时候她刚刚离开我们一个月,写到一半就停住了。
关于她,我一生中最温暖的时光在去年戛然而止。
我不太清楚究竟是哪一件事让我牢牢记住这个人,大概是一件件,一桩桩,组成了最温暖的时光。
对于她我没有什么遗憾的,只是总想着,要是时光眷顾,让我们的这份亲情再长久一点,就好了。
这是她离开我们的第452天。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