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去了广州打工,临去之前给我发消息,告诉我她的决定。我当然是全力支持。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孩子。孩子在家让人心疼。被爷爷奶奶照看,万一照顾不好怎么办。就像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在生计无法保证的情况下,哪里还能顾得上情感需求。她终于下定决心走出去。现在已经半个月了,听她打电话过来,对目前的工作还算满意,就是累,但是比起来没钱的苦痛,这点累不算什么。然后又聊起了其他。
大姐,是我大伯的孩子,比我大差不多六七岁,按说应该没有太多的话题。不过我们的关系还算融洽。她是个本分的农村人,作为80后的她有那种敢冲敢打的精神,也有农村人固有的朴实,对谁都是那种全掏一片心那种。而她与父辈,与我们就像是一座桥梁和纽带。连接起了我这个离开农村很久的人与家乡的关系。能与父辈们关心春播秋收,能与我们聊电影与音乐。能够脚踏泥土背朝天,也能够穿着裙子去烤肉KTV。按说这种人,日子不会太差,可是生活总会出现变故。
她是招的上门女婿,当年刚结婚那时候,因为年轻,与父母关系不能和睦,还曾经带着孩子所谓地私奔了一年,去了外省,又躲在山上养鸡养牛。就是不愿意回到家。夫妻俩都能吃苦,日子过得也还不错。一直到老大要上学的年纪,才在大家庭老一辈的出面调解下才重新回到家。紧接着又是老二出生,一儿一女也算是人生赢家。
刚开始,承包的山里的那些山果,养殖也还可以,后来因为回来也就慢慢地荒废了。回到了平原,靠着种地根本无法养活整个家庭。刚好那几年开始人们都去往南方打工。姐夫也是在那时候踏上了打工之路。一年,两年,三年,孩子在长大。日子越来越好。一切都是充满了希望。那段时间,我在外面上班的工资都比不上姐夫,他节俭且头脑灵活。赚了不少钱。家里盖新房,大装修,电脑装起来,宽带拉起来,在村里也算是混得不错的人家了。每年暑假寒假,姐姐都要带着孩子去姐夫打工的城市一家人团聚。
直到有一年回去,姐夫说他承包了一个项目。大家也没有任何怀疑,就是觉得以他的头脑包个项目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从那之后,再也不给家里打钱了,然后四处借款,说要投资。断断续续两三年时间踏进去二十多万。将整个家都掏空了。贫贱夫妻百事哀,两人开始闹矛盾,吵架,然后紧接着离婚,孩子考学失败。一切好像霉运都赶着趟的降临。而他那所谓的项目就是CX。后又经过多方协调,终于从传销窝退出来,重新捡起自己的手艺,却妻离子散,物是人非。 所有的美好就从那个大项目开始全部崩塌。建立起富丽堂皇的宫殿花了差不多十年,可是崩塌就在两到三年,将金钱,将感情,将前途全部地埋葬到那个炎热的夏天。
后来孩子跟着父亲去打工,姐姐带着女儿改嫁。去了人家家里才发现,日子更是难上加难。不愿出门的农村人,不愿上进的农村人,注定要被岁月摧残。这几年天灾不断,苹果花,花椒,玉米,各种农作物总会在关键时刻被阉割。而所有的希望总会在即将实现的时候被活生生的熄灭。姐姐再也不是那个有什么好想法去敢买敢干的人,生活将她磨成了真正的主妇。不再讲着要买个花裙子去哪里旅游下,不再想着去饭店吃顿好的了。而在新的家庭,有了小孩后,更是被摁在了生活中被岁月刻画,划掉了青春,划掉了骄傲,也划掉了最后的抗争的勇气。
直到,前几天,她终于决定出来,决定不能这样活下去。她给我讲在工厂时间长,她要慢慢地适应,如果适应,明年继续找个好一点的厂子,再干个四五年,孩子大了,老二大学毕业了,她也就轻松了。生活虽然累却又感觉充满了希望。就像人说过,自己首先要有希望,要不然想帮你的人也会在你脸上看到失望,也会望而却步。生活是给那些敢于抗争的人的。她走出来的那一刻,我感到了欣慰。又看到了那个曾经不怕生活的人,那个即使脸上有皱纹也会笑得很灿烂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