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家有一小院,围墙被五层楼高的十几棵罗汉松紧紧环抱。院子的东南角,一棵二十多米高的有着八十多年树龄的银杏昂首挺立,谓之"龙抬头”,与后院西北角的一棵老银杏树形成对角线,遥相呼应,俗称"靠山树”。我家的三层小楼就座落于被水泥森林全复盖的老小区楼群中间。独宅、独门、独院,轻叩门扉,绿荫庇护,流水绕宅,别有洞天。
小楼占地三分, 绿植却占了七分。书法家成汉飚先生初次来家品茶后,即兴挥毫题词"滋兰九畹,树蕙百亩”。闭门即是深山,小院中的情境,既有水石之乐,亦有小隐之欢,深深如许的庭院,草木荏苒,落花之时香满衣。
老公在八十年代后期制作的黄楊盆景,点缀于庭院之中。一盆盆立于S形小道两旁大理石条板上,造型各异,气宇轩昂。盘根错节,亭亭如盖;悬崖倒挂,凌空欲飞,枝展叶舒。院内有四棵百年历史的老黄楊树,进门就有两棵雄姿勃发迎来送往,一棵于龟池西堤婀娜多姿,一棵巍然屹立在后花园镇宅守院。叶片四季常青,永不雕零。
小院除了淡绿色钢砖和鹅卵石相间铺成的人行道外,地坪全被红花酢浆草复盖,它常绿托举深粉色的艳丽小花卉,花期近半年。
春天唤醒万物,草木欣欣向荣。满目皆是血色娇春带雨斜的茶花,姹紫嫣红。茶树高低错落,单瓣复瓣应有尽有,花辫如丝绒状油光滑爽。枫树初春吐芽,舒展成嫩叶片,洋洋洒洒,染红一片。“香思"月季也在檐下顺着围栏热烈地开放着,香气氤氲。
炎炎夏日,独杆含笑花姿优雅,矜持、高洁。香味馥郁低调、含蓄。米兰、茉莉也在悄悄地争香斗妍。绣球花在院门边依偎着墙角,色泽产生许多变化,由青转绿再渐红或蓝,圆球硕大无比。龟池里的水葫芦也将其蓝白色的花儿过来凑热闹。午睡过后,听蝉鸣高树聒噪,夜晚,枕着蛙声入眠。
最令人动容的,莫过于清秋时节,日光柔和,跟随着草木,听秋起,看秋落。庭院里的景致,相比别时,更多了几分诗意。 院子的西南角是一组陶瓷圆桌凳 ,一棵独杆桂花树就是把大的遮阳伞,躬身为品茶闲聊的宾客遮阳挡日。桂花飘香,沁人心脾,桂子落了,黄缘龟龟爬了一地。
寒冬凛冽,白雪缥缈,院子中央的四棵腊梅叶子仍恋着枝杆不舍,我将每片叶子剥落,腊质状淡雅的黄色透明的花瓣则暴露无遗,它不与百花争艳,不受世俗污染,坚毅地绽放着。院子东篱壁上瘦石与寒梅共结邻,亭亭不改四时春。我供养在书房的兰花秀质惠芳,素淡婉扬。它拥有绰约多姿的常青叶片,神韵兼备的淡黄色小花朵,散发着纯正幽远的香味。年岁轮回,时序周转,一方院子,容下了人间的春夏秋冬。
清风吹拂,吹皱龟塘⼀池碧⽔,波光粼粼,四周的树影婆娑全都倒映在水⾯上,金头龟在池里时而游泳,时而浮上岸在阳光下晒背,见人便扑通一声,跳进水里,羞羞答答,惹⼈怜爱。
孩子们笑着、叫着,在S形小道上滑板车、嬉戏、奔跑、玩耍,惹得小狗"罗基”追着汪汪叫,小花猫则临渊羡鱼,蹲在池边,眼睛瞪着池里的金鱼,时时伸出一只小爪子妄想去捕获它的美味佳肴。
从厨房间后窗口丢弃的冬瓜籽,不日看到了攀爬的藤蔓,几亇月后,喂狗时,偶而发现了躺在藤蔓丛中的一只硕大无比的大冬瓜。
清晨起来,院子里的水池边,开启了一日的活计,浇水,扫落花落叶,清理地面的鸟粪便,忙得不亦乐乎。不知名的鸟儿在玉兰树上,叽叽地叫着,偶尔飞过,留下一点点身影。
下午,无事拨弹古筝,于小院之中,听一曲山水清音。抑或泡上一杯茶,备几份茶点,轻品慢啜,于瓷桌一坐,细细品味满目的芳草萋萋、绿树飒飒,看到很高很高碧蓝的天空,从罗汉松叶底,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朗诵几句诗,不管池中的龟儿是否在偷听。我用手机捕捉着瞬间的美妙时光。抛开俗念,有一种超拔于喧嚣尘世的宁静之气,一种独处时才有的平和之感油然而生。
困居宅家的傍晚,我在院中来回转圈,举头可望明月,有暗香盈袖,一圈六十六步,不知不觉中完成了七千步。
一方小院,我眷恋这里的草木、瘦石、龟池,生息有致。久处不厌,我在这里读书、赏月、闻花、品茶、四时轮替。
时下疫情困居于家中,难免心中焦虑,我以一花一草,一书一茶,借琴香之趣,心中始终有一抹充满生机的绿意。向内安顿自我,待他日重整出发,再看人间风光。
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