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克拉夫琴科

      突然想起来什么,推开厚重的被子,缓缓下床开灯,移到书桌前,拿起了笔:

      “克拉夫琴科同志:你好”。

      我在写信,给一个“朋友”写信,说是朋友,其实也不算,毕竟只是都在一个叫做“柳拜乐队粉丝”的网络群组里罢了。

      “近来越来越觉得你对我的谈话有些超越朋友之上了”。

      我和克拉夫琴科好像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内心的硬度、家庭的完整度,重要的是——音乐品味的相似度。

      “但我不太喜欢那样,那样有点太轻率和浮躁了,你觉得呢?毕竟我们只能算是朋友吧”。

      我觉得我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有时候觉得自己很需要有人陪伴,但如果他表示出相同的意向的话,我又会亟不可待地想要离开。那对我而言是无法忍受的:每天早晚的问好、附和他那些无聊的“趣事”,偶尔还得同他约会——得装出自己所没有的那副乖巧样子,挽着他的手——挽手这件事儿可太难为人了,我从来不挽别人的手,最好的女性朋友也从来不,因为我觉得,无论是朋友,还是恋人,抑或是亲人,无论多亲近的关系,总得保持一份距离,太炙热的情感会把双方的心都烤得干涸、枯萎。

      “我觉得或许你该让自己冷却下来,想想这样是不是有必要”。

      几天前,我过了二十岁生日,那个生日很平静,但我也曾有过焦灼,只是在它降临之前把它们都化解掉了。焦灼是因为疑惑,而疑惑它总是伴随着我,但那不是常态,就像路上的指示牌一样,总得走过一段行程再见到下一个,虽不是什么坏的东西,但也不能插满整条大路吧。

      “我收到了,那条子弹项链”,这让我有点惊异……但还是感谢更多,毕竟这是朋友送的生日礼物。虽然我有点恐惧,但“我会好好珍藏它的”,因为觉得新奇,它是我从未接触过的东西,“谢谢”。

      可是,克拉夫琴科,我已经二十岁了,前二十年的轨迹已经决定了我现在的样子,我不能、谁也不能令它发生什么改变:我那颗越来越沉静的心,我对现已接触到的世界的看法,我黄昏时的少有的微笑和祈祷……那不是凭你就能改变的。

      谢谢,我试图去接触你的那些信仰,我知道它们很好,我赞同并且带着一种崇敬的目光去看待,但是,我不喜欢太过耀眼的东西,接近它们让我感觉自己时刻被提溜着后衣领——一边被数落,一边不断地“向上”——可能是我这个人太“落后”,才会被提溜起来,但那也确实证明:我和它互相都不合适。然而我支持你,“你对信仰有足够的忠诚,我也是,但没有必要强求我们向往的是同一种东西”。

      所以,我不打算再强迫自己了,我在二十岁到来前想清楚的就是这个,我应该回到自己原来的道路上去,那才是我一生所追求的。

      “那么,就这样吧,不至于说再见,但希望你明白,改变一个人很困难,性格差得太多也没法进行更深一层的交往”。

      所以啊……

      快点停止你那些愚蠢的行为吧!

      啪——我恼怒地把笔摔在那封信上,我凭什么,我有什么理由责怪别人,难道不是我,是我自己因为恐惧才担心深入了解别人吗?谈恋爱从来没有超过半年,即使这样,那也都是在我艰难的忍耐中度过的,和人在一起越多,觉得自己被束缚得越紧。因为那不是爱啊……你问我爱是什么?我觉得爱可以是上了釉的瓷器,晶莹凉润;没上釉的话,也不错,那会有一种粗砺的真实的质地;然而我喜欢它最原本的样子,当它还是一团泥巴的时候,那是最纯甄、最原始的爱——所以,一旦发现那不是我想要的爱的时候,我就会变成一只胆小的老鼠,一心只想夹着尾巴赶快逃离这段关系,以免双方继续在炼狱中饱受折磨。

      然而我自知,那是我的错,我伤了他们的心。但有时我也控制不了自己——自己关于人与人之间有点悲伤的想法。

      ——我觉得你说的并没什么用。这话是我对我的医生说的,她曾经试图让我和身边的人建立亲密关系:和亲人,和朋友……

      ——你需要改变,一点点就好。

      ——我不觉得我有什么要改的。

      我没错啊,亲密?最亲密的人,应该远远地观察、欣赏,让他展翔,不该把他束缚在自己的那份狭小里。

      那时推门而出的我,可真是自作自受。

      在那之后,我更频繁地出门,没有目的和方向,只是沿着那些大街小巷,一直走啊走啊,天空从蔚蓝过渡到墨黑时,我才想起要回家。

      每次回家,她都看出我的病态,

      ——还记得我说的吗?要和喜欢的人走得近一点啊。

      近?你说近?越喜欢就越该远离,你知不知道,这样才显得珍贵。真是老朽……抑或……老朽的……是我才对吧……

      我放下笔,关灯,试图也关掉自己脑子里的那片混乱。

      爬上床,脑袋蒙在厚厚的被子里,有点想去把那封给克拉夫琴科的信撕个粉碎,在被子里艰难地翻了个身,想想还是算了:这是我选择的路,既定的轨迹,改变不了的——就像我的梦想,我的信仰,我对既已接触的世界的看法。

      于是,我又下了床,亮了灯,来到书桌旁,轻轻地拿起了笔:

      “祝你早日找到可以相爱的人。夕鹤。2018年1月31日”。

      为给克拉夫琴科的信加了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结尾,关灯,上床,终于安眠,直至天空既白。

                                                                                                                                2018年2月1日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03,098评论 5 476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5,213评论 2 380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9,960评论 0 336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4,519评论 1 27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3,512评论 5 364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8,533评论 1 281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7,914评论 3 395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6,574评论 0 256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0,804评论 1 296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5,563评论 2 319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7,644评论 1 329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3,350评论 4 318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8,933评论 3 307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9,908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146评论 1 259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2,847评论 2 349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2,361评论 2 34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