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破晓
一
十多年前，板石村走出了两个大学生……
那时石磊的父母是做业务的，在他们老家，这是老话，就是做忽悠买卖，上下打点即使不务农也不愁吃穿，所以石磊也能说会道，每次回来与人照面都是用烟打头！上大学临走前，一顿酒也醉出了他许多豪言壮语…
“这小子以后绝对要能干”
村长抽着石磊散的软中华，露着满口黄牙微眯醉眼笃定的说！
于山去大学报名前刚刚帮父母收了东坡上的两亩包谷，紧赶着晒干搓成包谷米拉去镇上卖了，能顶大半学费，他跟石磊不一样，不爱说话，从小到大路过村头一点动静都没，大人们都说这孩子太死性，不活泛！于山父母都比较老实，地里的活儿仿佛一年365天都干不完，就由着他每次自顾自的拿着个棍子在地上瞎比划，而且于山走路、看东西比较入神！不知道他在想啥，经常不理睬别人唤他，就落下个不礼貌，人又木的谈词……
“于山这书算是白念了”
村长抽完最后一口旱烟，敲了敲烟嘴背着手念叨着……
两人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成绩都还不错，尤其是于山，但是大家都觉得石磊会比于山有出息，因为于山不会为人处事，情商低，很多次村长都指着石磊对于山说：
“你娃儿多要学学石磊，跟外人整好映像对你有好处，有的时候，情商比智商更重要，晓得不！”
石磊也总是掩盖骄傲的神色，递给村长一只烟，然后两个手挡着风给村长点上，再飘出两句圆场话。于山则会“哦，哦”两声，然后逃开到一边去继续发呆去了……
二
上了大学，石磊放假经常回来，每次都是先去村委会打上一头再回家，父母对这个儿子越来越满意，觉得生存之道他学会了将来便会过得好。
于山几乎都不回来，忙着勤工俭学，在学校里他朋友也不多，迷上了写作，成天不露头，跟石磊的朋友到处遍布不同，他在同学当中也没什么存在感，当石磊把这些情况给村长说了之后，村长紧紧拉着石磊的手：
“磊娃，我晓得你这孩子最懂事了，情商又高，你要好好混，我们这几十户乡亲都指望你成才了”
石磊不傻，他知道村长把希望都放在自己身上了，于是又是一顿场面话，然后借机让村长帮忙开了一个证明，去学校入党去了……
毕业之后，石磊靠着关系回老家用低价承包了养殖场，小生意也是顺风顺水，大家都说这小子没忘本，知道返乡创业，反倒是于山，毕业后也没返乡，留在了城里，也不找个正经工作，成天窝在出租屋里写些不值钱的书！大家都觉得他不争气，反倒是于山爹娘，可能还是因为地里活干不完，一直不闻不问，由着儿子浪费青春……
三
一恍眼过去了好几年，石磊的生意也还不错，出了几次问题都被他找关系摆平了，而且因为做生意人脉广，还帮村长儿子解决了工作问题，村里人都说三岁看到老，一小就看出来石磊是个人才。
石磊每次酒桌上两杯酒一下肚，都会强调关于情商比智商更重要的问题，还经常跟人分享如何把言观色，倒有不少人碰到事情请教他！
直到，有一天……
那天上午太阳刚刚上坡，一帮记者就开着车到了村口，要村民帮着带路去于山家，采访一下于山父母，不一会儿，村委会的门就被推开了：
“村长，村里来了好大一帮电视台的”
“有领导吗？”村长眼睛一转，问道！
“没有，就光是电视台的，说是啥子于山的书拿了大奖，还要被翻拍成电视剧，听说光版权就卖了1000多万，现在可大红人了，电视台来采访于山爹娘，也顺便看看他长大的地方！”
村长没把最后一句话听完，就抓起一包软云冲了出去……
整个一天，镜头里的村长都眉开眼笑：
“于山在我们村里，从小就是出了名的好孩子！”
“村里人都特别喜欢他，这可是实话，你们可以随便问！”
“ 他从小就爱思考，我一瞅他那专注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脑子里肯定有货……哈哈哈……对对对！”
天快黑了的时候，送走了记者，村长一个人驼着背默默的走回了村委会，坐在屋子里，连灯都忘了打开，点了一只烟，猛吸了一口，就着微光，他抬头看到了墙上一张照片，那是他和乡村企业家石磊的合影，光线太暗，有点儿看不清楚，他沉思了很久……
过了一个多星期，于山回来了，是县里文化局领导陪着一块回来的，村口早就拉起了横幅，还放起了鞭炮，石磊拿着打火机蹲在地上一个一个的点……
于山还是那么的不爱说话，大家都笃定的说文化人就该这样，饭桌上，石磊端起酒杯，胖脑袋一晃一晃的：
“山娃，不…山哥！今晚去我家睡，我们好好叙叙旧！这么久不见，着实想你了！”
村长一听这话赶忙打断他：“石磊，你情商怎么那么低，人家于山在外忙大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肯定还有重要的事要和王副局长说，你呀，要多跟于山学学，谦虚低调一点，对你有好处，晓得不？”
石磊尴尬的点点头，坐下自顾自的一杯又一杯喝着闷酒……
然后，村长把烟换到另外一只手上，伸手按上了于山的手：
“对了，山啊，你写的那是什么值钱的书啊？拿出来，给叔也开开眼界嘛！”
于山也突然想起来了：
“对，对，是我写的一本长篇小说，我刚好拿了几本。”
说罢转身从包里拿出了一本书，递给了村长，精美的黑红色包装看上去十分厚重，封面上写着‘于山著’ ，再往上，是书名，两个大大的毛笔隶书体：
“情……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