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蓝忘机在一片遐思当中之时,忽然听到一片嘈杂之声,“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循声望去,几个门生弟子好像围着什么叫喊。这时,有一个门生慌慌张张的,都顾不得家规直接跑来,对蓝忘机躬身一礼急切道:“含光君!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思追和金氏小公子金凌打起来了!”说完,也不等蓝忘机的答言,便匆匆行了一礼后转身小跑着往乱声之处去了。
“金凌!你别再出剑了!”,鬓边渗透着细密汗珠的景仪望着正在激烈打斗的两个人焦急的喊着。周边陆陆续续围观了许多着一身白色云纹族装的蓝氏弟子,他们虽然嘴上喊着“不要再打了”之类的话,但内心却都多少有些想看这场对打。只见在空中上下翻飞的一个金色身影,似一道金光直接刺射出来,而另一边白色如云朵一般的左右飘忽的身影似乎只有招架之功,只见他灵巧的躲避金色剑影的几番袭来,却迟迟不见出招。底下观战的人群中开始逐渐焦急起来,毕竟那抹云朵般的身影正是蓝氏子弟蓝思追。倏然,在思追看似庞乱无序的抵挡之剑锋处,一道银光猝然击出,直接抵住了迎面而来的金色剑芒,两把剑刃相击,发出了刺耳的“叮当”之声。人们登时发出了“嚯”的叫嚷欢呼声,因为方才思追正是使出了姑苏蓝氏著名的剑招“云开月见”。但也仅仅只是一击,思追顿时纵身落地,他将自己的配剑回手负于身后,温言道:“金公子,云深不知处内不得拔剑。”但那金色身影似是充耳未闻,手中的剑气不减,一个空中旋转后,金色剑芒划过一个好看的弧度,直接向思追面门逼近。景仪大叫一声,也拔剑欲挡,却在这时斜刺里一柄银色、刻有繁复云纹纹饰的上古剑鞘已抢先一步死死抵住了金色剑锋。金剑主人眉峰倒簇,还略显稚嫩的脸上此刻充斥着怒气,他试图冲破银色剑鞘的力道,却发现银色剑鞘如磐石一般挡在前面。
“剑,收回。”蓝忘机冷冷的看着一脸不服气的金剑主人金凌淡淡道。金凌发现挡住他去势的人是含光君时先是一愣,却未敢有任何违逆的收剑入鞘。他本来清俊的少年面庞,因怒极反倒呈现出了十足的傲慢无礼。其实细看之,他的眉眼与云梦江氏现任宗主江澄颇有几分神似,虽然这也并不见怪,毕竟,江澄是他的舅舅。只是,他也将江澄的跋扈和傲慢学了十足,此刻更是发挥到淋漓尽致。他很是不屑的将头撇向了一侧,并不再看在场的任何一名蓝氏,亦包括一向为世人尊敬的含光君。
蓝曦臣和金光瑶此刻也闻讯赶来。“方才发生了何事?”,蓝曦臣和缓地问道。但众围观门生弟子都只是直接看到二人打斗,却未有人知晓前因,故没有一人答话。“泽芜君,是…。”景仪此刻刚要站出答言。思追却直接施礼缓声道:“泽芜君,是我先前对金公子有失礼之处,造成了误会。思追请求责罚!”言毕,思追还特意用身体挡住了众人刚刚看向景仪的视线。“阿凌,到底怎么回事?”敛芳尊金光瑶此时也有些疑惑的问道。金凌仍是十分的不服,他抿了抿嘴,方要回答,却发现自己无法张口。他一边”呜呜”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而另一边思追身后的景仪也发出了相同的声音。在众人不明就里的目光下,思追再次躬身一礼朗声道:“泽芜君、含光君、敛芳尊,是我对金公子和景仪施了‘禁言术’,此事起因是景仪来向金公子送行,而我来找景仪,于是和金公子产生了一些误会。是我失礼在先,与金公子和景仪无关。施‘禁言术’是为了防止景仪替我求情而于金公子不公。”
金光瑶本欲责问,却未料思追一力承担了所有问题。他怔了怔,思索了一番,将表情再次调整到彬彬有礼的样子,转身对蓝曦臣温和道:“二哥,金凌我自会带回去和江宗主一并严加管教,至于蓝氏弟子…,还请二哥和含光君秉公处理了。”说完,他恭敬的对蓝曦臣和在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蓝忘机行了礼,遂带着仍然不能说话的金凌在众人的注视下离开了。
因先前蓝忘机在万象镇蓝府施了禁术“血阴咒”,而思追又与金凌在云深不知处发生了打斗。故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分别经受戒尺丈背40棍和20棍的责罚。思追知道蓝忘机后背曾有戒鞭的旧伤,再加受了血蝠的攻击体内还有轻微的余毒,因此他十分的担心。他将此番担忧如数和蓝曦臣说出,请求丈他40棍,以此替换蓝忘机的丈责数目。“忘机,思追告诉我你体内还有血蝠的余毒,丈责40棍恐难支撑,他愿替你…”,未等蓝曦臣说完,蓝忘机已一撩淡蓝猎装外衫双膝跪在掌罚弟子身侧,他眸光深深的目视着前方,疏漠的声音淡然道:“兄长,无妨。只是,思追确是曾险些被‘怨骨’侵蚀灵识,此时灵力尚待恢复。丈责数目请兄长酌情从轻。”,蓝曦臣十分了解弟弟的性格,见他如此说,也不再相询,而是朗声对掌罚弟子道:“含光君,丈责40棍。蓝思追,念及有伤未愈,酌情从轻,丈责10棍。”,顿了顿,轻叹口气道:“开始吧。”
围观的门生弟子们此时都在一旁小声怯怯私语道:“就算一直被含光君亲自抚养又怎么样?这次不是还要一起挨罚?”,“就是!我听师兄说,他曾经还看到过含光君挨戒鞭呢,据说…”,说这句的门生赶紧看看周围,判断没有人在关注他,方再次降低声音道:“据说是为了那个什么夷陵老祖!”,仍然在“禁言术”中的景仪不能出言相击,他挤到那两个门生身侧推搡开他们,两人见是他都未敢再议论,纷纷默然,但景仪仍是对他们投去了狠狠的眼光。那眼神如两道利剑一般飞射而去,吓得两名门生赶忙躲开到远处。
戒尺打在蓝忘机和思追两人身上发出“嘭嘭”的沉闷响声。两人全都未发一语,只是思追总是忍不住看向身侧的蓝忘机,那双时刻满含笑意的眼睛此刻满含忧虑。蓝忘机余光处看到思追的眼神,于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思追的双膝,用只有他俩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轻言道:“不必担心。我无事。”
傍晚,蓝忘机为思追背上涂抹消肿药膏。虽然思追一直认为自己受罚并不严重,但蓝忘机执意要为其治伤。“含光君?”,思追有些事藏于心中,思索再三还是决定问出。蓝忘机漫不经心道:“何事?”。思追忽然站起身,对他躬身一礼恭谨道:“今日之事,真的不关…不关景仪的事。是金凌对您…对您,有所…有所误会。景仪又…”,蓝忘机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将药膏放置一旁,负手站立到窗前仰望云深不知处的夜空。他声音极磁中透着一丝暖意,缓缓道:“今日是你替景仪受的罚”,这并不是一句疑问,而是肯定的表述。但思追犹豫了片刻,还是轻言道:“不是。景仪今日并未出手。”,顿了顿,他猛然用真挚的眸光注视着蓝忘机极浅的眸色道:“夷陵老祖,是您曾经提到的那位故人,您的知己,对吗!”,“是”,蓝忘机睫毛微颤,但声音中却听不出分毫。
思追未想到蓝忘机会如此从容的承认了这个问题。这份从容反而使思追心中许多的疑虑更为强烈。他不解道:“可他是奸邪之人,您为何?”,蓝忘机此刻眸光闪烁,他的侧脸在夜色笼罩下显得黯然而神伤,他语气平和道:“思追,何为奸邪?”,思追似乎并未想过这个问题。猛然间被问住,略想了想,恭谨道:“使用邪术之人便是奸邪。夷陵老祖练就了‘阴虎符’,还可吹笛驭尸,那都是邪术。”闻此,蓝忘机回眸看了他片刻,方又再次负手仰望天空,语声沉沉道:“我此前也使用了‘血阴咒’,这也是邪术,我可也是奸邪?”。思追忽然心中一滞,他似乎明白了其中的某种疏忽。不待他有所答言,蓝忘机继续幽幽道:“即使是’邪术‘,如若用于救人,也可变为正道;而’正道‘,如若害人,亦可成为’邪术‘。法术本身没有奸邪之分,真正区分奸邪的,从来都是人心。”
此番话将思追说的一时无言。他抿了抿嘴,嗫嚅了半晌,方再言道:“ 可世人…世人都说他,说他用邪术害了人…”,说到最后思追的声音愈来愈小,而偷眼瞄去,他看到蓝忘机似乎不再只是和他说话,而更像是自言自语道:“世人都说吗?…但我,信他!”。紧接着,蓝忘机仿佛如梦方醒般,他复又沉声道:“就如你相信景仪一般。”思追躬身往前又走了半步,想了想,还是下定决心追问道:“那夷陵老祖为何不再修剑术,改修…改修…奸…它途?”在思追的心中,不修剑术总归是有些脱离名门正派、世家子弟的道路的,这一点他还是颇为不解。蓝忘机只觉心中有隐隐钝痛,他极浅的眸色中倒映着一张玩世不恭、笑意盈盈的脸,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微微仰头,站在旁侧的思追惊讶的发现,好像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缓缓倒流回蓝忘机的眼眸中。就在思追以为不会听到答案时,蓝忘机摘下腰间的那枚银铃,他柔和的注视银铃的镂空纹饰,轻轻的温言道:“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虽然,这也是我一直都想问他的…。”
景仪本到访客斋寻金凌准备向他为之前那次讥讽而牵扯到他的身世和已故母亲而道歉。却听闻金氏门生说随敛芳尊到寒室去了。景仪便又寻到蓝曦臣的寒室。
却遥遥的就看到一身金色的身影趴伏在门口似乎在偷听什么。待走到近前,方看清正是金凌,他此刻眉眼都因不知明的原因狰狞的扭曲成了一团,手中紧紧抓着佩剑岁华,手上的骨节因用力过猛而咯咯作响,甚至剑身都发出了“格楞格楞”的响声。景仪有些莫名的紧张,他轻轻推了推金凌,迟疑的问道:“金凌,你…你怎么了?”金凌依然很是投入的尝试去听屋内的声音,时不时的咬牙切齿道:“含光君!什么名门雅士?居然还在为夷陵老祖辩解?!使用邪术,还说不是奸邪?!”
景仪见他出言对蓝忘机不敬,登时变了脸色。他猛然搡了金凌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将他拉到院落中央斥声道:“金凌!你竟敢对含光君不敬?!”金凌本就在怒极,见是一向和他颇为不友好的景仪,也立刻毫不示弱的回道:“那又怎样?!你们的含光君可以认邪为友!我为何不可对他不敬?”就在金凌转过身的瞬间,景仪忽然看到他腰间有一枚极其眼熟的银铃,顿时有一丝不可思议的记忆在电光石火间重合,他顾不得金凌的傲然答言。而是欺身近前,一把拽住那枚银铃,只见银铃上镂刻着九瓣睡莲纹饰,复古精美,那坠饰流苏是罕见的黑红色。景仪顿感语塞,他颤抖的声音问道:“这是什么?!”与此同时,他的右脸已经挨了响亮的一耳光。金凌大喝一声道:“你居然敢动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说话间,岁华已出鞘,景仪却只本能的闪躲,而全然忘了回击。他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是江氏的饰物?!”
“景仪!小心!”此时思追倏然出现,只须臾间思追便不得不出剑挡在景仪的身前与金凌打成一片。他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却见金凌那柄岁华已横扫过来,剑锋已略过景仪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