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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十三期“信任”征文活动。
引子:看着你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好痛好痛。不过,既然你选择离开,我只能祝你一路好运。
上
东莞,南栅,三台山公园的第三个亭子,这是我和小翠最喜欢相会的地方。
我和小翠都比较喜欢清静,不太喜欢去人多热闹的地方。三台山的名字由来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它有三个山峰,每个山峰上都有一个亭子。离公园大门最远的第三个山峰到大门口最少有两公里多,走路要半个多小时,因此去的人不多,又因为是管区的收费公园,有安保人员定时巡逻,虽然清静,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因此,在不加班的夜晚,我和小翠喜欢买张门票,到第三个亭子上坐坐。
说起来我和小翠还算是青梅竹马的同乡,虽然不是在一个村子长大,但在读小学,初中时都是同班同学,初三时还做了半学年的同桌。初中毕业后,小翠没有考上高中,跟着姐姐出去打工了。我上了高中,在学校多待了三年,最终和小翠一样,走上农村孩子的共同之路,也来到了南栅寻梦。
男孩子进厂不容易,我求爹爹告奶奶,最后通过同乡的关系进了恊成厂。
厂不大,两百多个员工,因是做电路板的,绝大部分是女工。男的除了一个机修,剩下的就只有我这个搬运货物的杂工。
机修年纪较大,吃的又是技术饭,那些春心荡漾的女工不怎么敢和他开玩笑,因为稍有不慎,他会当成真的。记得有个女工和他开玩笑吃他的豆腐,春节放假时被他堵在宿舍,要拉着人家小姑娘和他回家见家长。吓得小女孩花容失色,求人找来老板才离开了宿舍。虽然找工难,春节后那个女孩也没敢再回協成厂。当然,这是传说,但没人敢和机修开玩笑却是真的。
我呢,刚出学校门,脸皮薄,和女人说话都脸红,正好是这些女人眼中最佳的猎物。进厂没几天,姐姐就认了十几个。最可笑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也要我叫她姐姐,不然就要我给她梳头发。
梳头发?你这是想羞死我,我的脸红得比红绿灯的红灯还要红,连耳朵尖尖都跟猴腚差不多。
那些吃瓜的女工友们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边起哄一边建议我直接收她做女朋友算了。
在女人的世界里,小女孩的野性绝对不比男人差,小丫头是脸不红心不跳,双手叉腰站在我面前,歪着脑袋一个劲地催我叫姐姐。
叫一个小我五六岁,还没有我肩膀高的小丫头做姐姐,我是真叫不出口。正在我面红耳赤时,一个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上班时间都很闲是吗?是不是今晚想加通宵?”
“不闲,翠姐。”小丫头吐吐舌头,走回了自己的工位,认真地在电路板上插起电子元件来。那些吃瓜群众见无瓜可吃,也是一哄而散。
我正准备感谢翠姐时,翠姐却开始向我开炮了,调侃我道:“还不快去搬货,是不是还在想叫人姐姐吗?”
“没有,翠姐。”嘴上说没有,没想到和小丫头一样,叫的也是翠姐。
“乖,姐没带糖,明天补上。”翠姐和其他的女工一样,一样喜欢占嘴上的便宜。可当我转过身,觉得翠姐很眼熟,这不就是我同学小翠吗?我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她和我一样,也想在我脸上看出几朵花来。
“你是华仔?”
“你是小翠?”
我们两人几乎是同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我还想和她多说几句话,敘敘旧。没想到小翠脸一板,离开了。没法,我只得乖乖地搬货。
小翠是车间主管,上下班的时间相对比较灵活,我想在下班时和她说说话,等了几天都没找到机会。她呢,好像完全忘记了我似的,上班相遇对我也是视而不见。
这不奇怪,人家是大主管,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杂工。不说别的,只说工资,她一个月就是我好几倍,她不理我正常。
没想到两个星期后,我走出厂门时,小翠悄悄走了过来,低声说道:“晚上不加班,去三台山第三个亭子等我。”
说完,也不管我有没有听清,匆匆走了。果然,晚上没加班,我想了很久,也拿不定主意到底去不去赴约。想到最后,心一横,去就去,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是恶作剧又怎么样,大不了被你们笑几天,又不会掉几块肉?
于是,我冲完凉,穿上自认为最好的衣服,买票进了三台山公园,直奔第三个亭子。
这是我第二次进三台山公园,和第一次的心情完全不同。上次来是因为没地方住,又怕查户口,买门票躲在里面过夜的。现在不同,有佳人相约,感到今晚的夜景分外好看,皎洁的月亮在白云中穿梭,星星调皮地眨着眼睛。风,柔柔的,吹得我的心都快化了。
站在亭上看着灯光通明的工业区,感到分外的亲切。我们出卖着青春,但收回的报酬也是丰厚的,一月下来,比在家里一年的收入还要多。累是累点,至少让我看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假如能在外面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我想我做梦都会笑醒。
时间还早,我远眺珠江出海口,轮船闪着七彩的灯光航行在海面上,像一座移动的宫殿,照亮了夜色中的海面,波光粼粼,海天一色,在星光与灯光的照耀下,此时的海面,美得令人向往。还有那挂在船头一盏或几盏的小灯,应该是传说中的渔灯吧,让夜色多了几分神秘和静谧。
到山上大约有半个小时了,小翠还没有来,难道是我听错了?但三台山这三个字是绝对不会听错的,我从第三个亭子往回走,第二个亭子没有她,第一个亭子还是没有她,再往回走是露天电影场,看电影的人多,要找一个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以我对她的理解,她喜静,是不会去看电影的。
难道真的是恶作剧?不像啊。
好吧,我不管是不是恶作剧,再回第三个亭子等吧,来就来,不来就当是我来欣赏夜景。这么美丽的夜,看看也不算太亏。可是,直到电影散场,还是没等到小翠。不用说,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只有我这个傻子才会相信。
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呢!虽然说心有不甘,但也没办法,我只能回去,总不能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丢了工作吧。
这时,有一个人影急匆匆地向亭子这边走来,好像是个女的。难道是小翠?我刚跨出亭子的脚停了下来,想看看来人到底是谁。
没错,来的人还真的是小翠。一见面,立即向我解释,她刚走进公园,就碰到了几个工友,邀请她看电影。有这些眼线在,她哪里还敢往山上走,不然经她们一宣传,明天我们绝对是车间最甜的一个瓜。没办法,直到电影散场,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理由摆脱了她们。
“让你久等了,你不会责怪我吧。”小翠真诚地对我说。
“没事,来了就好。”这么晚能来,看样子她是真心的。“我还以为是恶作剧呢。”
“不会的,三年不见,我可是真的想和你叙叙旧。”
于是,我们说起了上学时的趣事和糗事,当然也会问一问现在的情况。总之,我们聊得很开心。夜深了,不知何时我们的手握在了一起,手牵手走出三台山公园,直到快要进宿舍时才松开。为了避嫌,我停在远处,看着她走进宿舍后才往回走。
我们的恋情开始了,在厂里我们是不说话的。女工友们还是照样开着我的玩笑,小翠听了,只是笑笑,有时她也会用吃瓜的语气说上几句。但一有空闲,我们就会去三台山公园的第三个亭子,享受我们特有的爱恋。
下
有爱相伴的日子,生活分外的甜蜜。我和小翠之间的爱情虽然是偷偷摸摸的,却给了我无穷的力量,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遐想。慢慢地,我感到小翠总是有意识地逃避和我见面。本来我们独处的时间并不多,现在几乎是一个月都难见一次面,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终于,小翠又约我了,地点同样是三台山公园第三个亭子。等我赶到时,小翠已经到了,她情绪低落,见到我后,欲言又止,始终不敢正面看我。我就算再傻,也知道她有话要说,而且是很难说出口的那种。相爱中的男女除了分手,还有什么话说不出口?我试探着问道:“翠翠,你是怎么了,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华仔,我们分手吧。”小翠鼓起很大的勇气,终于把纠结在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为什么,能给我个理由吗?”
“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我不信?”
“这还不明显吗,你还要问?我是主管,你只是一个杂工,工资还没有我的三分之一,我家里不同意不是很正常吗?”
这么说来,我还真的不信。在我们准备确定关系前,都写信问过家里的。当时,小翠的父亲王伯正担心她嫁去外地,听说我们是同乡又是同学,回信是完全同意的,双方家长还见了面,只等我们春节回家时公开关系。现在以这个理由说分手还真让我难以置信。
“听清楚了,以后别找我。”说完,小翠独自走了,把我留在亭子上。这一刻我感到天都要塌了。星星还是当初的星星,月亮还是和往常一样明亮。但我感到它们都在看我的笑话,和厂里喜欢吃瓜的女工友一样。
我不相信,我要当面问清楚。第二天,我辞工了,坐上回家的大巴,找到小翠家。王伯看到我,感到非常意外,不解地问我:“你回来了,小翠呢?”
这一问,我就明白了小翠说的是假话,忙赔着笑脸,说:“王伯,小翠没回来。学校说我的高中毕业证有问题,要我回来处理下。就回来了,现在特意来看看你。”
我找了一个自认为最能自圆其说的理由,并把礼物送给王伯。
“有心了,”王伯说,“小翠也不先打电话回来说一声,家中一点准备都没做。”
“没事,伯父。”我急忙说,“我现在要去学校,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说完,我告别王伯,去的不是学校,连家都没回,坐大巴又回到南栅。既然她说的是假话,我必须要找到她问个明白。在南栅待了大半年,我在南栅也认识了一些朋友,住在一个搞建筑的老乡的工棚中,在上下班时偷偷躲在恊成厂外面,仔细观察小翠上下班时的情况,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皇天不负有人,我看到一个骑摩托车的黄毛来找小翠,她虽然好像不是很愿意,最终还是坐上了摩托车。摩托车在当时可不是什么普通物件,和现在的奔驰宝马比毫不逊色,是有钱人的标配。难道小翠是看上了有钱人才和我分手的?我不相信,她要喜欢有钱人,根本就没有我的机会。她是厂里的主管,接触有钱人的机会多,要钓金龟婿早就钓上了,又何必和我上演爱情剧呢。刚才骑摩托的那个人年纪比较大,头发染得比我家里大黄的狗毛还要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角色,小翠为什么会和他搞在一起,我一定要找机会问清楚。
顾不得那些女工友取笑,我托一个平时看起来还比较顺眼的工友把小翠约出厂门。当小翠看到我时,嘴巴张得老大。我把她拉到一边,问她:“你和黄毛是怎么回事?”
“黄毛?”
“就是昨天骑摩托来接你的人。”
“你说的是他?快走。”小翠脸色大变,推着我赶快离开。不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就离开,那我不是白来了。见我不走,小翠急得差点哭起来,带着哭腔求我快走。这样一来,我更不能走了。就是要走,也要问个明白。最后在小翠断断续续的解释中,我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黄毛是老板的小舅子,早就垂涎小翠的美色,苦于没有下手的机会。我和小翠相恋的情况在厂里传开后,黄毛认为机会来了,威胁小翠,假如她不做他的女朋友,就叫老板开除我。还说他认识的社会人多,想要弄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小翠怕了,只得假意答应做他的女朋友。
“你傻啊,他说什么你都信。打工的地方多的是,我不在恊成厂难道还能饿死我?难道他还真能只手遮天不成,敢对我怎么样?”听了小翠的讲述,我真是哭笑不得,这个傻姑娘,这么低级的圈套都能上,还真是傻乎乎的。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听我一说,小翠吐吐舌头,“离开了協成厂,他什么都不是,我为什么要怕他。”
接着她又问我今后有什么打算,我告诉她,我觉得在厂里做杂工没前途,准备去工地学门技术。而且我已经和人说好,到工地去学电工作业。小翠想了想,觉得不错,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当时不如现在,高中生也算是文化人。工地老板比较器重我。我一边跟师傅学电工,在施工员忙不过来时,也会让我去帮帮忙。因此,每天的工作安排得满满的,开始我还能两三天会去看看小翠,后来就只能一个礼拜去一次了。我问小翠,黄毛还有没有骚扰她,她告诉我,我离开后,她向老板辞职,老板问明原因后把黄毛狠狠骂了一顿,现在黄毛根本不敢对她怎么样,不用再辞工了。
这样好,虽说工厂多,但找工作的人更多,要想找份好工作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慢慢地,我总感觉小翠身上有什么不对,仔细观察又看不出什么名堂来。问她,她矢口否认。我不想失去她,只能选择相信。但这种感觉却越来越明显,直到有一天,我在她身上闻到一股浓浓的香烟味,明白了,她和黄毛根本没断,和我连逢场作戏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掩人耳目,让我不要告诉她父亲罢了。小翠发现了我的异样,急忙解释道,刚在开会,老板是个大烟鬼,一直抽烟,弄得开会的人身上都是臭烘烘的,全是烟味。我又一次选择相信了她,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她坐着黄毛的摩托车离开工厂时,彻底死心了。小翠见我知道了真相,没有再解释,只是高傲地对我笑笑。摩托车冒出一股黑烟,和黄毛离开了工厂。
我知道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适时放手,或许也是一种爱。只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好痛好痛。但我又能做什么呢?只能看着她远去的方向,默默地祝她幸福。
尾声
没有了爱情,生活还要继续。为了麻痹失恋的痛苦,我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半年后,我被老板任命为工地的一个小主管。
没想到的是小翠找到了工棚,一见到我立即抱着我痛哭流涕,告诉我黄毛是有老婆的,和她好只是想玩弄她的感情。昨天他老婆知道了,把她打了一顿后赶出了工厂。现在她无路可走,问我还能不能重新接受她,她今后一定会和我好好过。
想当初,面对背叛,我一次一次选择相信她,但得到的又是什么。事到如今,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选择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