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月,农村里有机会去吃酒席是我们这些孩子们最向往的一件事,因为这意味着可以大饱口福,过过那种在当时看来无比幸福的,有肉吃的生活,实在是太美了。
印象中小时候家里一般很少吃肉,摆在桌上的大都是豆腐、四季豆、煮萝卜等,偶尔也许有鸡蛋炒辣椒啥,只有等到客人上门或者家里某人过生日,父亲就会喊住从家门口经过的屠户,从袋里拿出一两张大团结,称上一两斤肉。在我们渴盼的目光中,母亲将肉切成小块,拌上家里刚出产的新鲜辣椒一炒,那种香味现在想来都有点咽唾沫。说句实话,那时我挺艳羡屋对面的小林,因为他父亲是我们当地杀猪卖肉的,家里经常飘出肉香,有时居然不争气地想,我要是在他家出生就好了……
在这种背景下,除了过生日,唯一能够大胆吃肉的时候也许就是跟父亲或母亲去吃酒席。当然大都是父亲去的,我是家里老大,这种机会多一些,但即便去了,也必须听从父亲的指示,如果不听话,也许下次就取消了资格。
农村里吃酒席不像城里办酒,选个逢8的时间诸如12:28等,一般是下午两点钟左右,所以,你去吃酒席要有心理准备,最好去之前吃点东西,免得到时你肚子饿得不行,酒席却迟迟不上,等到上来时你已经饿得没胃口……
农村里吃酒也不像城里办酒,有个位置随便坐,因为有些位置按乡规民俗是固定某些人坐的。如果不注意,也许你刚坐下不久,就有人礼貌地请你离开,于是你只得悻悻离去,这时或许其他桌子都已坐满人,你只得找个熟人搬根凳子挂在别人的桌旁,好不尴尬。
岁月流逝,我也慢慢长大,有时父亲不得空,我也代表父亲去吃酒席。好像是读高二时,有个远房亲戚家里办丧事,父亲没空,于是我兴奋地跟着同族亲人一起吃酒席。到了那里,人山人海,基本上位置都满了。同行人眼疾手快,给我们留的那一桌大家迅速坐满,就剩了一个靠堂屋神龛的位置,我赶紧坐下来,心里还很庆幸,得亏我反应快,完全没有注意到旁人诧异的目光。
那天的菜上得也快,正吃得开心,一阵鞭炮响后,一个老人走进来,双手一拱,发话了:各位亲台,家兄仙逝,略备薄酒,不成敬意……转眼间讲完了,大家目光投向我,我有点懵,还以为是自己吃相不好,下意识小口些,大家还是看着我,旁边的人提醒我,我应该要站起来回话。我去,原来坐这位置的人是要站起来讲话答复主人家的,怪不得没人坐。
那时的我懂啥,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有向在座的年纪最大的汉大爷求助,汉大爷看我实在是为难,就站了起来说了几句诸如感谢招待的话,我如释重负,心想以后吃酒席再也不能乱坐位置。等到汉大爷讲完,我仔细听了听,其实也很简单,我也能说,不过主要是身份、年纪不符。
这以后我去吃酒席就谨慎小心,唯恐坐到与自己身份不符的地方,秘诀就是跟着和我辈分差不多的人去坐。结果有一天我去和别人寒暄,结果又没了位置,我到处找,终于在一个偏屋看到一群大妈那桌空了一个位置,心想这地方不是那么重要,应该没事。
确实没事,到开桌了也没人请我离开,我心里暗喜。上菜了,正是我喜欢的扣肉,可惜还在那边正等待着,旁边大妈每人夹了一块,居然还有人又夹了一块放在自己的碗里,说是家里老人爱吃,等到我伸出筷子,碗里已空空如也。那人歉意的从碗里将那块肉夹过来,我怎么好意思不成就别人的孝顺之心,算了吧。后面的场景实在是让人有点目瞪口呆,每道菜上来大家都很快分了,当然我也分到了些。确实每个地方的风俗大不一样,我这次也算是学习了。
时至今天,我们每天都过着大鱼大肉的生活,酒席也不再让我们朝思暮想,有时甚至还成为负担,现在一天吃几场酒席也成常事,望着眼前十碗八碟,色香味俱全,但再也找不到当初那种激动兴奋的感觉,倒是那些同桌的大妈用一次性饭盒打包时,我的眼前仿佛又看到当年那种分菜的热闹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