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火绳儿”
前几天,我发现家里有几只蚊子,便赶忙找了蚊香点上,看着蚊香一点点燃烧,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搓的“火绳儿”。
用白蒿搓成的火绳儿被誉为天然的蚊香。白蒿学名茵陈,它除了药用以外也可食用,蒸菜,凉拌都可以,常食茵陈可预防流感,治中暑,感冒,清热解毒,抗菌,消炎。
常言道:三月的茵陈四月的蒿,传于后人切记牢。三月茵陈治黄痨,四月青蒿当柴烧。然而,我们家乡却只拿来熏蚊子。
记得每年夏天,父亲都要搓好多火绳儿,准备对付可恶的蚊子。
傍晚,吃饭的时候,父亲便取来晒干的火绳儿,戳到灶火里点燃。父亲拿着冒烟的火绳儿绕屋子走一圈,边走边吹,瞬间,一股中草药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才刚肆无忌惮的蚊子便逃之夭夭了,然后父亲把火绳儿用铁丝勾住,倒挂在墙上,晚饭便开始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更是少不了火绳儿的。要是火绳儿中途用完了或是灭了,那蚊子立马就嗡嗡地开始进攻了。父亲迷迷瞪瞪地笑着说:“哈哈哈!这蚊子就像是在门口等着呢。”于是,又取来一根点燃,在那徐徐上升的青烟中,坦然地睡了。
一天中午,父亲从地里拔来一捆白蒿,他把白蒿摊开,仔细地分拣出夹杂在白蒿里面的杂草,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暴晒。我问父亲,为什么要挑拣出杂草,他说:“杂草烟味太呛,熏得人受不了。”
吃过午饭,那白蒿已经被晒得脱去了水分,摸起来软绵绵的。父亲找来一个小凳子,坐在阴凉处,开始搓火绳儿了。父亲先选择一股长的,对折,然后双手一搓,白蒿便拧成一股绳了,用脚踩住绳头,再加一股再搓,直到一米多就系住绳头,再重新做一根。
我看父亲搓的好玩,也嚷着要搓。刚搓了一截,就被父亲止住了,他说:“火绳儿不能搓得太紧,太紧了点不着,太松了又容易散开。”
我学着父亲的样子,轻轻地搓着,父亲时不时地瞅一眼,看着我搓了一大截,父亲又说:“搓火绳儿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太粗了烟大,熏眼睛还浪费,太细了烟小,熏不走蚊子又容易折断。”
父亲把搓好的火绳儿,截成一米长的段儿,整齐地搭在棍子上晾晒,晒干了就存起来了。搓得多的时候,父亲就选一些匀称的,送给街坊邻居,或是拔来白蒿直接蹲在邻居们门口,一边聊天一边搓,搓完了就顺手搭在邻居的草垛上了。
有一次,我去同学家玩,发现他家也拔来了白蒿,但并不搓绳儿,也不挑拣杂草,用的时候,随意抓一把点燃。
又见父亲搓火绳儿,我说:“爸爸,咱们别搓了,直接晒干就可以了。”父亲严肃地说:“那样不好看”我暗笑他的迂腐。直到有一天,火绳儿用完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也随意抓了一把。点燃后的一瞬间,满屋子便充满了五味杂陈的烟味,不过,蚊子的确熏跑了,可是很快,那白蒿就全部燃起来,不到半夜,就烧尽了,那等候在门口的蚊子又嗡嗡地叫起来了。我只好用被子蒙住头,任凭他们在胳膊上腿上肆无忌惮地叮咬。
后来,父亲再拔来白蒿的时候,我就主动替他分拣杂草,把白蒿搓成火绳儿,也后悔我的自作聪明。
现在,父亲已经去世十年了,我也早已不用火绳儿熏蚊子了。但每当听到蚊子嗡嗡地叫起来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父亲的火绳儿,想起父亲那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
父亲一辈子过的很平凡,从一家人拥挤在一口瓦窑到人均一个房间的四合院,父亲整整用了一辈子的心血,父亲一辈子没有过大起大落,就像徐徐上升的火绳儿的那股青烟,看起来烧的不紧不慢,却烧的认真,连坚硬的根部都烧的完完全全。
我天资愚钝,总学不会趋炎附势和所谓的“会来事”,所以三十年来,从未有过高处不胜寒的担忧,虽日子过得清淡,却也自在,这一切源自父亲的做事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