唠叨两句：我最喜欢的文人就是苏东坡了，这道玉糁羹曾经出现在我之前素食馆的菜单上，可惜没做好点的人不多。现在特地写了个文，如果东坡算是第一代，将军他们是第二代，苏琪是第三代，那到咱们这里就不就是传了四代了么，哇哈哈！

这天闲来无事，苏琪来到书房，想找本书看。架子角落里有本薄薄的册子，以前倒是没注意。拿出来看，封面没有字，也没署名。

随便翻开一页，写着“东坡玉糁羹”，还记录了做法和原料，苏琪觉着新鲜，便去厨房乘了些小米、豆子泡上，准备中午做来尝尝。

回来给自己泡了杯茶，拿起书到花园亭子里细细读起来：

“是年胡人频繁来犯，战火频仍。八月金兵万人功至关外，将军亲率二万精锐前去讨伐。

两军交会于西五峰，初时我部将士奋起厮杀，勇猛难当，金兵不敌，渐向后退入两峰间古道。

将军率兵围追，金兵全线撤退。古道狭长，我军部队鱼贯而入，首位相隔数里地之远，而军令不能传达，将军始觉有诈。

金兵突从两侧山峰俯冲而下，刹时间尘土飞扬，喊杀声震天，竟似有成千上万人之多。

古道前方金兵此时全部调头攻来，一时间我军陷入混战，首尾不能相顾，分成两截。将军与数千将士被包围于古道内，副将军与余部在后。

将军怒发冲冠，率众突围，胶着多时后，终于撕开口子，向古道深处撤离。

行不多时，忽然道路开朗，进入平原，山峰骤然减少。

金兵紧追不舍，将军率众冲上一山坡，从高处向下滚石、射箭，金兵欲强攻，数次均被阻挡，死伤无数。

半坡上兵士、马匹尸首血肉模糊，相交而叠，似是平地起了座座肉山，血水、脓液汩汩涌出，汇于山下，几可漂杵。

此山名为五由坡，两面断崖，唯一面可供人马通行。坡上怪石嶙峋，遍地黄土，古树参天，实为易守难攻之地。

金兵数次强攻不下，便就地安营扎寨，直把五由坡围了个水泄不通。

是叶三更，将军领兵从坡难突围，不料金兵早有准备，持长刀组藤甲阵，奋力抵杀。不多时我军退回坡顶。

翌日天明，将军清点兵马，唯兵士三千余人，战马二千余匹而已。然坡下金兵连营数里，马匹嘶鸣，直有万余人众。

查点粮草，有十数口陶锅、十数斗糁米、清水，众兵士亦随身备有锅盔，算来足够几日之用。

辎重粮草皆在后军中，前日被金兵使计冲散，唯三千骑兵与将军突围至五由坡，副将军与其余将士不知生死存亡。

将军命全军垒石为屏障，就地整息。诸统帅于古树下席地而坐，或言固守待援，或言决一死战，或言派信使求救，莫衷一是。

晌时金兵后方数里处出现我朝兵士数千人，乃副将军率余部而至，就地扎营，与我部呈合抱之势。

我军双方皆派信使而出，均被金兵拦截，斩首悬挂于旌旗之下。

金兵素以骁勇善战著称，现今敌众我寡，且分割为两部，互不能通信，情势实乃万分不利。

将军思忖多时，命人将死马尸首拖回，啖肉饮血，命全军原地待命，随时应战。

我军将士亦颇坚韧，兵不离手，甲不卸身，秩序井然，更无松懈。

时值八月，关外酷热难当，二日后，坡上人、马死尸逐渐腐烂，日间常闻尸首暴晒后膨胀炸裂之声，秃鹫扑飞而鸣。

将军遂命人将方圆二里内尸首移出，弃马肉，改烹东坡玉糁羹为食。

何为东坡玉糁羹？

东坡者，北宋文豪苏东坡也。

先生谪居海南之时，服食器用尽皆简陋，水陆之味，贫不能至。先生小儿过为宽乃父心意，就地取材，以山芋入东坡原创羹汤中，并废弃醯酱而不用，制成新羹。

先生品尝之下大为惊叹，特为其赋文作诗，诗曰：香似龙涎仍酽白，味如牛奶更全新。莫将南海金齑脍，轻比东坡玉糁羹。

其诗名为《过儿忽出新意，以山薯作出玉糁羹，色香味皆奇绝。天上酥陀则不可知，人间决无此味也。》实为吾生平所见名长之最者，直可自成一文也。

东坡原创之羹本以蔓菁、芦菔为材料，而此玉糁羹中加入山芋、糁豆，亦均家常五谷菜蔬尔，竟能烹出新味，令先生于贫困中亦有餐金饮玉之感。

为此菜蔬人间至味耶？实乃先生之豁达超然，堪比南海之金齑脍也。”

看看日头快到晌午时间，苏琪来到菜园，想着依书里的做法做了来试试。

山芋其实是山药，芦菔是白萝卜，蔓菁则是大头菜。院子里只有山药和白萝卜，苏琪各拔了一根，进了厨房。

书中没有记载具体做法，不过苏琪记得看过一篇《菜羹赋》，想来写的就是玉糁羹了。

苏琪烧起一锅水，把泡好的小米、饭豆一齐放入，又把山药、萝卜洗净切块，用刀背拍碎，都放进锅里，盖上盖。

做好这些，歪着头想了想，又看看锅，说道：“这不就是菜粥吗？”摇摇头，又拿书坐在走廊里看起来了。

“于是众将士遍扫坡顶，挖野菜块茎，搭灶架锅，汲水烹羹。一时间坡上醇香满溢，众皆翘首以盼。

将军为众将士讲说东坡之轶事，告诫诸人不可气馁。羹成，众分而食之，果然鲜美异常，顿觉四肢舒畅，腋下生习习凉风，久而不觉饥饿。

二日后，探子来报，金军营内数人突然病倒，人皆传为瘟病。又一日，金兵又数人发病，军心动摇。

是夜，将军派三路信使乔装向副将军送密信，三更时果见营盘里燃起“口”字型篝火为号。

将军早已率领五百弓箭手摸至金军营外潜伏，一声令下，众人纷纷点燃火箭，向金营射去。

天气炎热，营帐遇火既燃，霎时火光四起。

五由坡顶我军二千骑兵见火气，便摇旗呐喊，一路冲锋而至，杀入金兵营中。副将军部亦锣鼓喧天，从两翼向金营迅速围拢。

金兵本为游牧部落，倏忽来去，善猛攻。此次南来本就水土不服，业已粮草不继，加之突发瘟病，早已人心惶惶。

此番金兵见营内突然火气，汉军从天而降，果然大乱。

然金人不愧虎狼之师，虽乱而不失战力，其将领甚为勇猛，以一当十，无人敢近前。

金兵渐稳，聚拢于其将领身周，我军久攻而不下。

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混乱中突然一火箭射中金将，未及肌肤，滚落在地，却已点着衣襟。

初时金将并未发觉，待欲扑时却已晚也，顷刻间便命丧黄泉。其亦英雄也，不想惨死于火焚。

至此胜负已定。占不多时，金军副将率千余众投降，其余非死即伤。”

书写到这里就没了，后面既无日期也无署名，再往后便都是些空白页了。

苏琪于是把书放在一边，回到厨房。

满屋都是雾蒙蒙的白气，揭开锅盖，真像《菜羹赋》里写的那样“汤濛濛如松风，投糁豆而谐匀。”

小米、饭豆、山药、萝卜，全都化在了汤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舀一勺吹凉些了放进嘴里，果然醇美浓郁，趁热吃下一碗，顿觉周身暖洋洋的，百骸通泰。

苏琪捧着碗，想起苏东坡一生颠沛流离，却能在一碗简简单单的羹汤中品出莫大的乐趣，看来人间至味千金难买，绝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要向自己心里去求了。

于是把这本小书好好地抚平了放回书架，想着等豆豆回来了一定也做一碗东坡玉糁羹给他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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