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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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会遇到诸多美好，有的一直伴随我们跨过生命的沟沟坎坎，有的则被我们遗失在身后，亦如路边的野花。

        我是地地道道农民的儿子，家族世代务农为生，从小就在土地里摸爬滚打，真的是土生土长，自然与黄土地结下了割舍不掉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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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小时候，一到雨天，我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玩泥巴”了，那个年代家家穷，没什么现成的玩具，只能靠自己的想象用泥巴“制造”各种所谓的玩具。先是每个伙伴去泥泞不堪的巷道里搬一块偌大的泥块，原料就算搞定了。接下来，伙伴们就“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了，有的开始捏大炮，有的嚷着造坦克，有的则说建城堡，有的要捏他家的小花狗，其实，什么飞机大炮，什么城堡手枪，压根都没见过，一个生产队一台电视机的年代，就连电视上也没见过几回，所以那个时候，每个孩子的想象力爆棚，小手灵巧地拿捏着玩具的各个部件，圆形的车轮，长长的炮筒，细细的狗尾巴，……那土灰土灰的泥巴在伙伴们的手下忽然变得有了生气，一件件玩具的雏形开始呈现，一边捏自己的，一边看别人的，你说我的“坦克体形”太小了，我说你的狗耳朵太大了，互相评说，有的虚心打到重来，有的一脚踩回原形，“另起炉灶另搭台”，有的嫌泥巴太干了，干脆掏出牛牛添点“水分”，有的性子急捏出个手枪筒就噘着嘴吧配上音向还在“施工”的伙伴们胡乱“发射”。雨天，大人们蒙着被子睡大觉，我们便捏着泥巴“发明创造”，不到一个时辰，伙伴们各个“大功告成”了，眼瞅着自己亲手“创造”的“艺术品”，嘴角上扬，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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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时的我们，玩着泥巴长大，童年便如此简单，快乐也如此清澈。

      现在的孩子再也不玩泥巴了，大人们都说泥巴脏，孩子从此与泥巴没了亲近，我在城里安了家，儿子也便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了，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玩具陪伴 。有一次悄悄与玩具对话，被我无意间听到，突然就想让他在雨天玩泥巴。

      乡土带给我的不仅是快乐，还有神奇。

      有一次，我在外面玩，不小心划伤了胳膊，鲜血直流，吓得我哇哇大哭，喊着“娘，流血了，流血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娘看了我的伤口，二话没说，直奔厨房墙根处，一袋烟的功夫，娘的掌心便多了一撮细土粉末，我不结，便问:“娘，你拿这干啥？”，娘也不理我，用嘴轻轻在划伤的地方吹了口气，捏了些细土末撒了一层，还摸着我的头说:“这药灵着呢，可以止血。”娘的话，我半信半疑，奇怪的是那划伤的地方果然不出血了。自此，我对家乡的土多了一份敬意。

        其实，留在记忆深处的不止是乡土泥巴，还有那疯长的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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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田野旁水渠里的水多了起来，小鱼儿，小虾儿，小蝌蚪也多了起来，我们一放学，就约好三五个伙伴，你拿锅，我带调料，他备网，蹲在水渠旁，伸长胳膊，在水里捞虾，那虾不是红色的，而是灰色的，跟七星瓢虫那么大，不一会儿，就捞到了二三十个大小不一的野虾，于是就钻进水渠旁的小树林里，开始“野炊”。这时，夕阳西下，小树林里升起袅袅炊烟，拾柴火的，生火的，放佐料的，一个个小虾颜色慢慢变红，有的就迫不及待地捏出一个塞进嘴里，啧啧地感叹，好香啊!大家流着口水，等到虾炒好了，就数着数，分匀了，尽情地享受起来，田野里的风夹着那各种庄稼的清香氤氲在空气里，放学后的快乐时光便留在了记忆的深处，挥之不去。想想现在的孩子，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作业，自然的美好只能通过文字去感受，亲近自然触摸自然那实在太奢侈的事了!

        夏天的田野则是丰满的，到处一片生机。瞧!这边是一行行红嘟嘟的西红柿，那边是脆生生的嫩黄瓜，这头是繁密长长的辣椒，那头是晶莹剔透的葡萄，不必说去小树林里捉知了，也不必说钻进桃子园边吃桃子边捉迷藏，更不必说上树掏鸟窝，单就像鲁迅笔下闰土一样在田里看西瓜就有道不完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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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蓝瓦蓝的天空下，一片片碧绿的西瓜地，地头每家每户都搭好了看瓜的席庵，小伙伴们放了暑假，看瓜便成了他们主要的任务。于是，白天大人买西瓜去了，我们便在庵棚上几个人打扑克，饿了，就摘个顶好的熟透的西瓜，用刀子戳一个圆形的窟窿，拿勺子剜一口剜一口地吃，美极了。每到夜晚，月亮升起来了，萤火虫悄悄地在花草间打着灯笼游走，远处近处的水田里的青蛙呱呱地叫着，蛐蛐蝈蝈各种虫子低低吟唱着属于它们的歌谣，夜幕上点缀着一颗颗亮晶晶的星星，夏天的田野便别有一份土生土长的美，别有一份乡土的乐趣。 最有趣的要数刺鱼了。一到晚上，大人们都坐在庵棚下乘凉，我们看瓜的伙伴就自由了，一声吆喝，方圆几里的都来了，带头的拿着一根五六尺长的竹竿，一头绑着锋利的钢针，我们年纪小的专管拿手电筒照亮，大的有提袋子的，有前方侦查的，领头的才有资格拿着钢叉刺鱼。田野两旁的水渠旁，我们蹑手蹑脚地前行着，生怕到手的鱼儿给跑了，只见一束光照在水面上，清澈见底，鱼儿直视无碍，领头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大哥哥，他举起钢叉，顺着光照的地方慢慢地接近水面，瞅准一只正在发呆的鱼儿，猛地刺下去，鱼便被穿透了身体，伙伴们欢呼着，拍手叫好，真想亲自动手试试，因为年龄太小的缘故，从来没有机会，但刺鱼的快乐却是相同的，对大哥哥的崇拜也就与日俱增。

        乡间的田野上留下的不仅仅是儿时的欢乐，还有我们劳动的汗水。农民的孩子，从小就学会了参与，学会了体验，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才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不易，什么才是“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的艰辛，什么才是“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辛劳，也感受到了“笑歌声里轻雷动，一夜连枷响到明。”的乐趣。希望的田野，劳动者的伟大，汗水，丰收，多么温暖的场面，仰望星空，又脚踏实地，这便是农民的姿态，这便是劳动者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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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记事起，我就和家人一起下地干活了。那时候，每家每户都种辣子，一到周末，我们姊妹三个总要被安排摘辣子，一人分管一行，摘完了才能回家，父亲总嫌我太慢，我经常趁他不注意溜到西红柿地里摘几个独自享用，偷偷地歇一会再继续摘辣子，有时父亲装作没看见，怕是疼爱我小，故意让着我，即便那样我还是每次都跟在大人后，也许唯有劳动才能真正让人长大。再后来，我上了初中，每逢暑假就帮着父亲背西瓜，夏天的太阳晒得人直冒火，背几十个西瓜下来，汗水就眯了眼睛，真的是挥汗如雨，西瓜的甜里有咸，那是农民辛勤付出的汗水，只有种过瓜的人才能懂，城里人永远都不会尝出那种咸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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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割麦子、剥玉米、种大蒜、打蒜薹、浇地、除草……几乎所有的农活我都干遍了，劳动的锻炼让我瘦小的身体不再单薄，不再孱弱，也学会了吃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上高中时班主任的一句话，我理解的更明白。劳动不仅锻炼了我的身体，更磨练了我的意志。直到后来，我在生活中遇到的任何困难与不幸，都没有打垮我，我知道是劳动磨就我这样的品格。感谢我是农民的儿子，感谢劳动融入我们血液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我说不出来。

        如今，我已经很少参与体力劳动了，吃得好了，生活质量也提高了，身体却经常不适，失眠，焦虑，乏困，健忘，严重的亚健康状态，好好休息几天，似乎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于是便更加焦虑。

      父母不在了，我也很少回老家。偶尔一次回老家，大哥的一个朋友见了我，当面指责我:“你是大忙人啊，现在都忘了自己家在哪儿了，你哥多忙，你都不回来帮帮。”我听后，无言，心里难受极了。是啊，那是生我养我的土地啊，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民的孩子啊，城里有了家，根永远在乡下，我忽然就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缘于愧对乡土给予我的恩情，还是那些遗失的美好，我惘然。

        过了几天，我带着儿子回了趟老家，正赶上大哥种黄瓜，于是一个下午，背对红火的太阳，插苗，浇水，施肥，儿子干得不亦乐乎，我大汗淋漓。

        劳动结束的时候，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我和大哥坐在田头休息，各自抽着烟，没有说话，似乎又回到了多年以前，乡土的气息扑鼻而来，身轻气淡，城里烙下的焦虑和疲劳烟消云散，大哥再次与我那么近，脑子里便又隐隐地浮现出那些遗失的美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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