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悦悠然
1
夏日雨后,清池山越发青葱,山顶云雾缭绕,醉人景色一一映入丛山碧池之中。
白依从山间茅屋袅袅走出,这只千年天鹅虽早已修成人形,却唯独留恋山间风光,迟迟不肯踏入凡尘。
那日,她像往常一样在池中戏水,无意听到寂静岸边有了异常声响,便悄悄游上岸,化作少女模样,静静躲在芦苇丛中。
白依轻轻拨开芦苇枝叶,一个男人侧影映便入眼帘。这男子坐于杂草之上,用力撕扯自己衣衫。白依正好奇他这番举动,却见一股鲜血从他胸膛喷涌而出。
男人皱了皱眉,古铜色的脸颊渗出密密麻麻汗珠,他迅速用衣衫压住胸前伤口,过了许久血方可止住。随后,他想将衣衫打结固定,无奈这个结打了半天也没有成型。
男人懊恼放弃,衣衫立马松垮下来,他只好又匆匆捂上,继续试着打结。这个无效循环持续几次之后,躲在芦苇后面的白依再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谁?!”男人一下子警觉起来,一手抄起地上的剑。
“连个结都打不起来的人,还想拿剑?”白依悠悠走出来,笑意仍浮在脸上。她走近男人,坐于他面前,正欲替他包扎。却见男人猛地站了起来,踉跄退后几步。
“敢问姑娘哪里人士?为何会在此地?”
“莫问我是哪里人士,先把你伤口扎好再说,就算你重伤在身,我一介女流也无法加害于你。”白依满口轻蔑语气,男人脸色愈加沉暗。
白依没再理会,兀自扯过男人胸前布条,拴了两个结实的死扣才算满意。
一抬头,却撞上男人坚硬的下巴,白依疼得龇牙咧嘴,刚要发作,却发现这男子竟如此俊美。棱角分明的脸庞,深邃明眸,高挺鼻梁,每一部分都恰到好处。
看到如此美貌,白依心里不由存了戏谑之念,她虽常年处在深山,生性却过于活泼,山洞中的小狐仙及各路动物被她整得终日惶惶不安。
捂着被撞疼的额头,眼珠滴溜溜直转,脑海中,总算想出整人之法。她对男人说:“这位兄台,刚才你我已有肌肤之亲,虽未有人见证,我却不能再嫁于他人,你可曾有婚配?若没有,我们今天就把婚事定下吧。”
这番话从她嘴里说出,毫无忸怩之态,倒是男人明显惊了几分。他连忙解释:“你不过在情急之下帮我包扎了伤口,我衣衫未退,哪有什么肌肤之亲?望姑娘珍重自己,莫要妄自菲薄。”
白依哪肯轻饶于他,遂道:“你竟如此蛮不讲理,我不顾名节好心救你,你却如此推托,莫非嫌我长得不够美?”
男人这才想起看看眼前这位激进的姑娘,他抬起头,瞬时被白依的容貌震住,刚刚只是草草对她身形有了印象,却未曾正眼看过这惊为天人的容颜。
眼波流转,面若桃花,虽未施粉黛,整张脸却显得更加清丽动人,他正沉浸其中,白依又更进一尺,步步紧逼,“你倒是娶还是不娶?”
男人他还未来得及作答,只觉得喉中一热,一口滚烫鲜血吐了出来,随即晕厥于草地之上。
白依无奈叹了口气:“居然被本仙吓倒了,就这等本事如何行走于江湖?”接着,她随手一挥,男人便出现在岸边茅屋之中。
2
这茅屋便是白依日常起居所在。看似简单,却别有一番洞天。屋外满庭芬芳,屋内零落有致,所有用品都一应俱全。
虽然神仙不用柴米油盐,白依却样样不少,经常做了叫不上名的菜肴来祸害她的邻居们。隔壁山洞的狐仙风扬便是受害最多的那位。
风扬也是这清池山修道几千年的小仙,因生了一双桃花眼,使得原本就清秀的脸蛋比女人还要美上几分。方圆几里的雌性小仙们,不知有多少被他迷惑。
白依经常说他是个祸害,罪孽深重,所以常拿了那些不知名的食物来治他的罪。每每这时,风扬都有苦难言,若不吃,白依板起脸来可以一个月都不理他。若吃下去,他那张桃花脸立马就变了形状,如此痛苦却也不敢吐出,只好忍了又忍,低低头硬是咽了下去。
这时,白依方才满意,便端了剩下的食物去邀其他小仙品尝。
眼下,风扬正打算来白依茅屋自讨苦吃,却发现有人抢了先机,这个受虐狂的心里隐隐生出一丝不快。瞅了一眼躺在白依床上的男人,悻悻地说:“你把这个家伙弄来作甚?不怕他出去卖了你?”
白依连眼皮都未曾抬起,懒懒说到:“整日与你们这些阴气过重之人接触,未免太腻了些,找个阳刚的乐乐有何不可?再说了,他若出去,给他念个心诀,很快就把这里忘得一干二净,哪轮的着你来瞎操心?”
风扬虽讨了个没趣,却也没有离开之意,闷闷坐于石凳上,看白依如何处置这个男人。
白依虽为神仙,却是品阶最低的那种,若想施个法就把这个男人治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她瞥了一眼风扬,心里便有了主意,他到底比自己多了几千年的修为,肯定能有办法,于是她对风扬说到:“喂,臭狐狸,你得把他救活。”
“刚刚好像有人说不用我瞎操心来着,我何苦费这番力气。”风扬口中满是揶揄之味。
“你若不救,以后莫想再踏进我这茅屋半步!”白依威胁到。
这下子风扬慌了神,他急忙站到男人跟前,看着白依气鼓鼓的样子,小心翼翼说到:“他本就没有死,只是失血过多而已,我给他度点真气,护住心脉,修养几天就没事了。”
“嗯,这还差不多。”白依口气总算缓和下来。眼前这个男人双目紧闭,唇上毫无血色,即使如此,也抵挡不住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雄性魅力。在白依眼里这一切都是新奇的,让她不由地想去探索,想知道这个男人更多的事情。
风扬很快就把真气度给了男人,不一会男人的双唇便渐渐有了血色。白依寸步不离,只等男人醒来。风扬见白依又冷落了自己,便又开始聒噪:“你也太见色忘义,我这度了真气伤的可是自己,怎么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白依看了看脸色发白的风扬,觉得自己的行为的确有些不妥,便从石柜里拿出早上刚做的鲜花饼递给了风扬。风扬看到早已辨不出颜色的饼子,吓得连连后退,嘴里还声声念着:“自作孽不可活啊。”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动了一下,白依飞跑过去一看,那人已经睁开眼睛。只是他看到床前站着白依,惊得立马坐了起来,“姑娘可是又救了在下?”
“对呀!既然醒了,就再问问你,我之前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样?”
白依高兴地眉开眼笑,男人却差点又一次晕过去。
3
男人大概觉得白依又一次救了自己,不好再无理,语气便委婉了许多:“姑娘都不问在下姓甚名谁,就这样把婚事轻许?这婚姻大事都需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下自己也不能做主,待我回去请示父亲大人再做定夺。”
白依未曾想这个阳刚汉子,居然有那么多繁文缛节,随即少了几分兴致。
只是风扬一听到婚姻大事,立马就跳了出来,“你许了他婚事?才几岁就这样擅自做主?不可不可,我绝不同意!”
本想放弃的事情经风扬这么一挑,白依居然又定了决心,“我的事,当然由我自己做主,你莫要胡乱插手。”白依又走到男人面前,对他说到:“你先在这里养伤,等伤好了,便回去告诉你家人我们的事情。哦,对了,你叫做什么?家住哪里?”
“安京城昕王府,墨子煜。”男人回答到。
“你是墨王爷?”风扬和白依几乎异口同声。
“那是我父亲。”
这墨子煜正是安京城大名鼎鼎的墨王府小王爷。昨夜他带领几名护卫去宰相朱国韬家里议事,回来路上突然杀出几个黑衣人,他们一路拼杀,无奈黑衣人武功高超,直逼墨子煜他们到了这清池山下,那几个护卫早已不知所踪,墨子煜也命悬一线,本想抓个活口,终因体力不支,让最后一个黑衣人逃脱。
他带着伤无意闯到了碧湖岸边,恰巧遇到了戏水的白依。
在他见过的女子当中,没有一位能抵得上她的美丽,如此清新脱俗,美得一尘不染,若说他不为所动,定是掩耳盗铃罢了。
“多谢姑娘两次相救,也承蒙姑娘错爱。你既知我家在王府,便晓得我的婚姻应由皇上亲自赐婚。若姑娘不嫌弃,就待我伤好之后随我回王府与父亲商议此事吧。”
墨子煜又问到:“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家中父母是否健在?这件事需经过他们同意方可。”
白依这下慌了神,她哪有什么父母?不过是想逗他一逗,谁料到这厮居然当真了。
她刚要拒绝,风扬又抢先了一步:“小王爷,都怪白依不懂事,你莫往心里去。她父母早已过世,为躲仇人追杀,便把她藏于这深山当中。我们两家是世交,她二老托了我父母来照顾她。我也算从小看着她长大,整日深居简出,没见过世面,更不懂男女之事,刚才的事不过随口胡说而已,还请小王爷莫要怪罪。”
风扬把白依的身世编排了一番,顺便婉拒了婚事。
白依?果真人如其名,白衣飘飘,亦幻亦仙。听风扬这么一说,墨子煜心里竟有了一丝失落,姑娘的决定当真只是个玩笑么?
4
三人各自存了心事。
白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玩笑别人当了真。她虽觉得墨子煜不错,却也只想寻寻乐子罢了。
墨子煜想了片刻,便对风扬说:“既然是玩笑,且不要当真了,这几日有劳二位了,我养好伤便立马下山,有朝一日定报答二位救命之恩。”
风扬见他不在意许婚的事,也不想再去计较,要养就养吧,大不了他来照顾。
白依一听他只想养伤,也松了一口气,心里独自念叨,以后可不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风扬见她惊魂未定的样子,把她拽到一边轻轻呵斥起来:“看看你,差点闯了大祸,他这一留下来,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白依哪想过这些问题,她自知理亏,也不好发作,只是小心地问了一句:“那该怎么办?”
“一会我把你那乱七八糟的厨房收拾一下,你暂且住着,我来照顾他。”风扬最见不得她可怜兮兮的样子。
这时,风扬已经去给白依收拾房间,只剩白依一人。墨子煜因胸口伤痛咳嗽几声,白依来到床前,不知如何是好,看到他这番模样不由心疼起来,只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却没有任何办法。
看着白依的样子,墨子煜心里感动不已,正想着日后定要好生报答,却见白依已经坐到他身后。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猛地从后面抱住了墨子煜,嘴里絮絮说着:“这样总不疼了吧?小时受了伤,娘亲总是这样抱我,一会就好。”
白依小时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是只小天鹅时候。
墨子煜浑身一僵,便不由自主地沉溺于这温柔乡当中。他明知这姑娘拿自己玩笑,却在见到她第一眼时,便将她嵌入了心底,只因自己身份特殊不敢轻易表露。
白依觉得墨子煜身子越来越僵,才发觉自己又失了体统,忙抽回手,从床上站了起来。
想起刚才那一抱,脸不觉红了起来,这种体验,前所未有。那个结实又宽厚的臂膀,虽混着血腥味道,却又带着淡淡的青草香,她居然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墨子煜看着白依娇红的脸,她正如所有情窦初开的女子一样,娇羞,又不知所措。而自己也步步走在情感边缘,一点点陷落进去。
他情难自禁,竟抓住了白依垂在床边的手。白依的小手,温暖软糯,她掌心的温度一直传到他的心尖,仿佛彻底治愈了他的伤。
白依也又一次被这种特殊的感觉迷惑,这只宽大的,粗糙满茧的手把她带入了前所未有的境地,墨子煜手中的力度再次让她陷入遐思,这是爱恋的力量吗?暗暗的灯光掩饰了白依脸上的红晕,却隐藏不了她雀跃的内心。
这时,风扬端了药汤走进来。所谓药汤不过是他用花花草草,施了点仙诀做出来的,这药能让墨子煜尽早恢复,他可不想让这家伙在白依房间久留。
风扬一进来,便觉出了异样,再看白依红潮未退的脸,就猜出了原委。他懊恼想到,真不该留他俩独处一室。
白依见到风扬,尴尬总算化解。她想接过风扬手里的汤,却被他转身拒绝,“还是我来吧,你毛手毛脚,什么事都做不好,若洒了就白费我一番心血。”
白依听他挖苦自己,顿时生起气来,张口就要赶他出去,可一想自己的处境,硬生生又忍了回去,完全不像她的风格。
风扬见她生气却又不好发作的样子,不禁一笑,“厨房还有饭菜,你去端来吧。小王爷估计一天都没有用餐,待他服药之后,就可少吃一些。”
5
白依撅着小嘴去了厨房。进门一看,不进禁大吃一惊,所有一切都换了模样,处处井然有序。饭菜已然备好,色香味俱佳,齐齐分成三份。中间那份还插了一支小野花,看起来赏心悦目极了。看到这些精致的饭菜,她的气早就消失无踪。
喝了风扬这汤药,墨子煜立马感觉好了很多,他不禁疑惑,普通人家哪能有如此妙药?便直接问到:“风扬兄弟,这药实在神奇,可否告知在下药方?以备不时之需。”
风扬料到他会发问,心中早已做了准备,“小王爷,您万不可在草民面前称自己为在下,草民不敢当啊。只是这药方草民也不甚清楚,小王爷可知虚谷子其人?”
“略有所闻,听说他几乎药到病除,但一般人很难请到,风扬兄弟竟跟虚谷子有交情?”墨子煜没想到他会认识虚谷子。
“我跟他交情不深,白依过世的父母曾与他有过恩情,所以他给白依留下了几副早已配好的救命之药,只需煎服即可。估计小王爷明日就无大碍了。”风扬轻松应对,也委婉下了逐客令。
墨子煜没想到药的作用如此厉害,他若明日能好,此地就不能再留。只是,这白依可愿意随他而去?
这时天色已晚,白依端了墨子煜的饭送了过来。风扬点了灯,白依动人的脸庞渐渐清晰起来。墨子煜灼灼的目光一直盯着白依,刚才的事还历历在目,她更加不自在。
两人的举动全被风扬尽收眼底,看来他担心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罢了,既然她喜欢,就由她了。
墨子煜大概看出了风扬的默许,便趁机说到:“墨某对姑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现在已无大碍,明日即可下山。墨某不是寡情之人,望白姑娘和风兄弟能随我下山回府小栖,好好招待二位,以报救命恩情。两位万万不可推辞,就当帮我了一桩心愿吧。”
风扬见白依低头不语,知道她定是想去,却不好开口,他便应承下来,打算和墨子煜一起下山。只是白依一直深居简出,很少知道人世间的规矩,他需小心谨慎才是。
6
次日清晨,他们一行三人便出发。
阳光铺满整个山坡,碧湖微波荡漾,映出他们欣长的身影。这三人都美得惊心动魄,各具风格。
墨子煜因汤药的效果,又加上一夜的休整,脸色早已恢复如常。在晨光的映衬之下,他如雕刻般的脸庞更显刚毅。白依偷偷瞥了一眼,恰巧被墨子煜的余光逮到,她心虚地吐了吐舌头,飞快把脸转到一边,可惜耳根的红晕又出卖了她。
墨子煜的目光一直跟随白依流动,她乌黑的秀发随风起舞,白皙透红的脸庞满含笑意,衣袂飘飘,宛若仙子。这样灵动的身影使他嘴角不自觉地轻轻扬起。
白依本就是仙子,却又比其他神仙美上几分,加上她总是一袭白衣,人如其名,便更加超尘脱俗。方圆几里的小仙们,都喜欢与她交往逗乐,当然,她受欢迎并不单单是因为她的美丽。众仙喜欢她,主要是因她单纯的心思与善良的心地,还有她有趣的脾性。
风扬背着行李走在他二人前面,或许是行李太重,感觉他走得有些吃力,头上沁了微微汗珠,原本就无暇的脸看起来更加白净。
白依看着他的背影,顿时起了玩心。她三两步赶在他身后,悄悄用脚踩住了他的衣角,只听扑通一下,风扬便倒在地上。
她不禁吃了一惊,以往这种时候,风扬总是在她落脚之前便发现她的计谋,然后回过头得意地笑笑,以示警告。今天,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白依连忙上前,伸手把他扶起,这时才发现风扬浑身冰冷,好像失了元气。她悄悄问到:“你还能走吗?平日里不都活蹦乱跳的,今天这是怎么了?”风扬也低声回答她:“你那个破屋子湿气太重,我受了风寒。真是死性不改,到哪里你都想着背后给我一脚,先坐下来喘口气吧。”风扬说完便在路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
墨子煜见状也走到风扬身边,坐下来陪他一起等待。“风兄弟,你这是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无大碍,受了风寒,休息一下便好。”风扬虚弱地说到。其实,他为了让墨子煜早些离开,又偷偷度了些真气给他,才落得自己这番模样。若早知道墨子煜要把白依拐走,他才不会做这等傻事。
“都成这样了,还无大碍呢,我给你拿点吃的。”白依把包袱打开,随便拿了一个果子递给风扬,顺便把自己补元气的仙草也偷偷放在了他手里。
风扬没想到白依也有聪明的时候,这仙草是他之前费了几道功夫做给她的,她居然知道随身带着。现在这状况,他也只好合着果子把仙草一起吃下,不多时,脸上就渐渐有了一丝血色。虽然暂时不能恢复如初,却也耽误不了赶路。
清池山距安京城并不远,中间只隔了几个镇子,天黑之前定能赶到。
稍作休整,他们又开始启程。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他们隐约看到了人家,再往前走一段,便是赫赫有名的风鸣镇了。进了镇子,他们找了一家酒馆,打算先解决午餐。
尽管很低调地坐到了角落里,这出挑的三人还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大家对他们纷纷侧目。特别是那些酒足饭饱的男人,全被白依所吸引。
即使风扬把白依安排到背对众人的位置,后面的人依然不停窃窃私语,指手划脚。白依的出场影响力,还是让风扬低估了,或许他就不该让她出来沾染这俗世之事。
吃到一半,一行人走到了他们的桌前。为首的男子衣着不凡,气宇轩昂,眉目间却带了几分戾气。看样子他是冲着墨子煜来的,只见墨子煜两手抱拳,刚要行礼,却被这位男子阻止。
他示意随从们到别处就坐,自己则在白依身旁顺势坐了下来。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墨子煜的死对头,当今太子墨子枫。
墨子枫为人心狠手辣,肆意妄为,一直视墨子煜为眼中钉。那夜的追杀便是他暗中所为,只是他低估了墨子煜,派出去的高手全军覆没,只剩一个几近残疾的通风报信之人。
得知墨子煜身受重伤,落入清池山无人之地,他便觉得该来替他收尸了,谁知却在半路碰到安然无恙的真人。
他虽早被立为太子,却不得皇上赏识,眼看这位皇帝老儿年事已高,其他子嗣尚未成人,自己继位之日指日可待,谁知一众大臣居然进言皇上要废除他太子之位,其中呼声最响的便是当今宰相朱国韬。
这朱国韬与墨子煜交往甚密,或许早就存了谋反之心。担心墨子煜危及他太子之位,便处处设法,想置他于死地,无奈,尝试多次,均以失败告终。
而今他见墨子煜在这里生龙活虎地用餐,气得嘴角不知抖了几抖,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咬牙切齿间,才发现这同桌之人都是陌生面孔,便立刻警惕起来,他问到:“子煜,这二人我尚未见过,可是你府中来的新人?”
7
墨子煜照实说了他们的情况:“我遭人追杀,身负重伤,多亏此二人相救,想带他们回府中好好答谢。”
墨子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竟是这二人坏了他的计划,他在心里连连痛骂,但嘴上依然假惺惺说到:“原来是三弟的救命恩人,失敬,失敬。”风扬抱拳回礼,白依只扭头微微一笑。不料,她这一笑,差点让太子失了魂。
太子手里的茶水不知何时已全部浇在了饭桌之上,直到水顺势流到自己的大腿才有所察觉。风扬咳了一声,太子尴尬收回自己赤裸裸的目光,只是白依的容貌在他脑海中再也不能拂去。这个女人,他势在必得。
最后,在回城的队伍当中,又增加了太子墨子枫的人马,想低调都很难。太子把自己的马让给了白依,自己宁愿徒步。
白依想也不想就跨上了马,能少走路她心里早已乐翻天,才不管是否合乎礼仪,不管太子是否觊觎于她。
这时,谁都未曾发现,一直镇定的墨子煜,目光越来越暗沉。
安京城很快便呈现在眼前。他们互相告别,各回各的府邸。
进了墨王府,白依总算开了眼界,她一路走走停停,见到什么都很新奇,心想,这里可比她的茅草屋强了百倍呢。
风扬看她毫无风骨的样子,只是连连摇头。墨子煜引他们去前厅拜过墨王爷之后,天色已渐暗。
墨王爷感激他二人对墨子煜的救命之恩,便在前厅准备了上乘饭菜招待他们。墨子煜在王爷耳边说了几句话,便走了出去,回来时带了一位颇有仙气的道人。
此道人是墨子煜的师傅,来与他们几位一起入席就餐。席间,墨子煜亲自为白依布菜,全然不顾他人眼光,墨王爷觉得自己儿子终于为情所动,高兴之余,不禁多喝了几杯。
白依完全沉浸在墨子煜的悉心照料中,全然不知自己到底吃了些什么。风扬看在眼里,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餐毕,他们被安排到后院客房。墨子煜牵着白依的手,一路说说笑笑把她送了过去。
这一夜白依几乎失眠,她初尝爱情滋味,感觉一切都那么新鲜,她虽对墨子煜了解甚少,却明白自己已完全被他俘获。在她眼里他一切都是好的,身为王府少主事事亲力亲为,对自己也如此体贴,她没有理由不对他动心。
或许是想得太多,她渐渐感觉浑身无力,不堪疲惫,迷迷糊糊中总算进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她便被院子里的下人吵醒,她们恭候在外,说是有贵客来临,请她去茶室会客。
白依很快梳洗完毕,跟随下人去了茶室。她进去时,风扬已经在内,他看起来精神不是太好,或许昨夜也没有睡好。
来的客人居然是太子。他点名只见白依,所以并未惊动墨王爷。白依看到茶室中间摆了两个大箱子,显得非常突兀。
白依一看来人,正是昨天遇到的那位,她本想此人既与墨子煜兄弟相称,身份肯定不低,谁知竟是太子。她福了福身,打算给太子行礼,太子却连忙把她扶起,并命人打开箱子。
霎时间,整个屋子显得金碧辉煌起来。这两个大箱子太子送给白依的见面礼,全是金银首饰。白依不禁笑起来,心想,太子追姑娘就是不一样,这么大手笔,一般姑娘哪能招架的住啊。还好,她已经心有所属,她认定的事情,是多少财宝都拉不回来的。
她想也不想直接拒绝:“太子殿下,承蒙您错爱,白依心领了,东西请带回吧。”
太子从未吃过闭门羹,如此一来,他觉得白依很有气节,便越发喜欢她了。
8
太子早就娶了妃子,如此招摇的确过分了些。风扬倒觉得这个太子比墨子煜更实惠些。
太子这边开始陈述他的思慕之情:“我第一眼见到白依姑娘便心生喜欢,姑娘若不中意这些东西,我府中还有其它。只要你开口,我必竭尽所能。”
白依无奈笑到:“太子殿下,我白依要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已经有了太子妃,而我不愿与他人共侍一夫,还请殿下体谅。”
“那我若休掉太子妃呢?”太子随口就说出了这句让众人目瞪口呆的话语。
“就怕你没那个本事!”众人不由向这个威严的声音望去。只见太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直呼:“儿臣不知父皇驾到,望父皇恕罪。”
此时地上已跪了一片,白依和风扬也在其中。待他俩反应过来时,早已双双被擒。
“把太子和这两个逆贼押下去,听候发落。”皇上说完,白依和风扬才意识到两个逆贼指的是他们。
风扬疑惑,便直接问到:“皇上,不知我二人犯了什么罪?”
“还是我来说吧。”白依听了这个熟悉的声音,立马抬起头来。她的眼里满是惊恐,这个昨晚还对她温柔有加的男人,今天居然站出来指正她的罪行。
“太子勾结叛官,意欲将我一网打尽,并打算逼宫,谋取皇位,这些事人证物证俱在,罪名早已落实。你二人潜入我府中,不过是为了与他里应外合。”
“小王爷,我二人不过昨日才认识太子殿下,怎来里应外合之说?”
风扬不肯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他看着白依心惊的样子,知道她早已被伤透,恨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坚持赶墨子煜下山。这样的结局他未曾想过,不仅让他们担了罪名,还彻底伤了情窦初开的白依。
墨子煜的眼神异常冰冷,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他用没有任何温度的语言回答到:“谁不知清池山是无人之境,我却那么巧在重伤时遇到你二人。就算你们在那里避难也好,却又恰巧有虚谷子给的药。再说,寻常人家的姑娘怎会这样轻易将婚事许于他人?白依,你这美人计施得也不算高明。”
白依这时已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她从不知所谓的爱,可以如此伤人。看着墨子煜的脸,觉得一切都如此陌生。此时,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去!回到碧湖岸边,回到自己的茅屋!那里永远没有伤害。
她想施法把束缚自己的绳索打开,却再也施不出来,她的仙法居然尽失。
风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也毫无办法。他自己的法力亦无法施展,救墨子煜时,已耗费多半修为,现在的功力也跟常人无异。
墨子煜没有停下的意思:”“你们不用再挣扎了,且看看来者何人?”风扬看了看,正是昨晚与他们一起用餐的道人。
“这是我的师傅虚谷子,他根本不认识白依的父母,也没给过你们什么药。你们能救我,因为你们根本不是常人,而是祸害人间的妖!而你们救我的目的不过是想潜入我府中,对我一步步控制,好让我交出兵权。在风鸣镇,太子与你二人汇合,我便一眼看出你们早有预谋。今天他竟明目张胆到我府中来贿赂你们,正好让我一网打尽。”
风扬竟也无力争辩,所有的巧合,在墨子煜的眼里都是预谋,还把他们看做是妖祸。他想不明白,白依与他的法力为何施展不出。
9
其实他们都不知这个虚谷子是畅通三界的高人,年龄早已无从考证。妖也好,仙也罢,在他眼里都算不上什么。特别是风扬和白依都是动物修的小仙,虚谷子对付他们易如反掌。
当年,他与万年老妖恶战,元气大伤,差一点就魂飞魄散,是墨王爷把他带回府中,用千年人参养了半年,方才恢复。为报此恩,他便破例收了墨王爷唯一的儿子为徒。
昨晚,他受墨子煜之托,在白依和风扬的饭菜中动了手脚。这也是他二人施不出仙法的原因。
不知何时,皇上已经起驾回宫,太子被废黜,流放边疆。白依和风扬将关押于风鸣镇的地牢,明日午时就地行刑。
风鸣镇之所以有名,是因它乃皇家行刑之地,阴气甚重,风一吹就如冤魂哀鸣。再则它布满瘴气,很多法术在此都无法施展。
第二日,风扬和白依被押上了断头台。风扬毫无畏惧,因为他知道即使行了刑,他与白依也不会真正死亡,只需多修炼几年便能恢复如初。他担心的是,白依心底的伤,怕是很难再治愈。
如他所料,白依脸色苍白,一语不发,整个人看起来如木偶一般。
午时已到,当行刑之人来到跟前时,风扬方才觉悟。虚谷子没打算给他们留活路,他亲自提玄灵剑而来。
无论是谁,只要这玄灵剑刺穿心脏,便会魂魄尽失,永世不得超生。
他再次看向了白依,她并不知道玄灵剑的厉害,依然神情落寞的跪在那里,他不忍她再这样下去,便安慰到:“白依,世间男子并非都如墨子煜一般,你要努力忘记他,就当做了一场噩梦吧。”
白依不为所动,悠悠说到:“风扬,这一千年来我从未尝过爱情滋味,本想它该是甜的,却不料它竟这样苦,苦中还带着痛,这种痛仿佛穿透了我的心底,刺入了我的骨血。早知如此,我宁愿永远在碧湖边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天鹅。”
白依说罢,虚谷子的剑已经飞过来,眼看就要插入白依的心脏,最终却只伤了她的胸口。
风扬耗尽全身修为,将元神凝聚,附在了白依身前,玄灵剑直直穿入他的心脏,只抵白依胸前。
白依这才感觉到风扬即将灰飞烟灭,她想用手抓他,却怎么也抓不住。
风扬用最后一丝气力说到:“白依,好好活着,记得这世上总有人是真心待你的。”
接着,他又对虚谷子说:“虚谷道人,我二人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还望明查,我既受你一刀,就留白依一丝魂魄吧。”
说罢,便再也没了他的踪影。
白依的泪从眼角不断涌出,如决堤的河流再也止不住。
待风扬去了,她才恍悟,比起风扬的毁灭,墨子煜的伤害根本不值一提。
这一刻,她和风扬的点滴,全部映入眼帘,她终于明白,那些啼笑皆非的过往,竟藏了风扬无尽的心思。
她笑了笑,眼神决绝而坚定。嘴里说了一句:“风扬,我来陪你。”
说罢,便将自己的心口撞向了玄灵剑。
霎时间,风云乍起。一缕白羽升上天空,随之而来的便是漫天的鹅毛大雪。
六月飞雪,淹没了在场所有的人。
路的尽头,站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墨子煜终于从太子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他来阻止行刑,却最终晚了一步。
这漫天的大雪,正如白依的身影,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那日惊鸿一瞥,他怎会无动于衷?可这皇朝江山,容不得半点马虎。
他的心终究是冷的,眼角有一丝冰凉划过。
雪白的风鸣镇,又开始呜咽,仿佛有说不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