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无奇的铁匠铺,挂着招摇破旧的幡子,没有烈酒,没有炊烟。老人眯着眼睛,一边看着炉子里焚着的东西,一边看着铺子前跪着的一家三口。
“请您收下他吧!”男人叩得额头发青,隐隐有血的腥味在空中扩散。
老人却不应承,只是看着当中跪着的那个孩子的眼睛,他的眸子平静,仿佛父母的那般恳求与他无干。
“你们不明白我的规矩吗?”老人看了他们半晌,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拿起了一旁的铁锤和铁钳,抽出炉子里煅烧的东西,猛力捶打。
一下一下,仿佛锤在了那对父母的心上。
亲取双亲命,得遇铸剑途。
天下第一的铸剑师,也是最为残忍的一种职业。想要成为他的传人,得到最为真的铸剑法,必须杀尽血缘亲,孤身拜入。
少年眸子一动,那潭平静的湖水仿佛投入了一颗石子,晃漾了一下,却依旧归于平静。他站起身拉着父母转身便走。
“爹、娘,我们走。”
老人看着三人的背影,若有所思,手中的铁锤又是一下,淬出火星点点,落在水池里,发出滋滋的声音。
夜里。
少年又出现在老人的铺子里,成为老人唯一的弟子。
“这是属于你的剑。”老人把白天捶打的那块黑铁扔给他,“什么时候剑成,什么时候出师。”
他没有说话,握紧了那把只有雏形的剑,冰冷、温热。
岁月无声,晃过春秋冬夏。
少年已经高出老人许多,更加强壮。老人更加佝偻,目光也愈发毒辣。前来求剑的人还是那么多,但老人已经很少出手,当今天下名剑,一小部分已经出自当初的少年,现在的他。
他握紧了手中的铁锤,猛然砸在那团烧的通红的黑铁上,再用铁钳将黑铁放进淬剑池,水呲喇喇地沸腾,额前的汗水落下,衣衫尽湿。
刃成,尖出。
一柄暗色长剑矍发熠熠光辉,落在他的手中,他的目光充满了慈爱,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你的剑成了,你可以走了。”老人咳嗽了几声,眯着的眼睛第一次睁开,浑浊的眼球此刻清明无比。
“我还没有给它起名字。”他放下手中的铁锤,将剑刃握在手中,手掌割破,滚烫的鲜血流淌剑身。
“焚凰。”老人看了他一眼,说到,“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
焚火浴生,凤凰涅槃。
“你还会收徒弟吗?”剑饮够了血,他突然问到。
“如果还有跟你一样的人。”老人转过身,身形愈发佝偻,寒风中独自远去,干瘦地仿佛一具枯骨,随时便要散去。
他看着老人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剑如暗鲨振锋芒,瞬息即至。画卷甫一展便收起,焚凰而陨。
剑落在地面,发出金玉般剔透的声音,如同翠玉沁心,落在老人的心上。他的身躯却沉重,砸落的地面掀起了一阵枯叶尘土。
“这是什么?”他挣扎着,心脏被一柄小剑刺穿,鲜血潺潺,染红了枯叶。
“我没有教你吗?”老人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中,满是讽刺。
他的喉结动了动,想起了什么,却已经无法再发出声音,他的眸子一如当初,波澜不惊,没有后悔。
老人看着他,叹了口气,从他的身后捡起了焚凰和那柄小剑。
“喉中剑,焚骨凰。”铁匠铺重归冷清,他的尸身就这么躺在街上,过往的行人也只是匆匆一瞥,没有人询问,没有人来收殓,甚至目光中充满了嘲笑。
... ...
一如当初。
“恨我吗?”老人看着桌子上他父母的人头,鲜血尚未凝干。 少年的眸子深沉清澈,仿佛一潭湖水,沉淀着宁静。
“不。”
“这和是我杀了你的父母是一样的。”老人摩挲着粗糙的手掌,偌大的铁锤随意地靠在墙角,黝黑的风箱彰显岁月的痕迹。
“这世道,谁都会死。再说了,”他看着老人,嘴角划过一个弧度,“我再杀了你不就好了?”
少年的话语平静,仿佛下一刻就会动手。
“好。”老人笑了,“等你学会了我的本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