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彩霞
(一)
下午,太阳斜到楼角,夕阳照进泥里。拐进胡同的人都站住脚儿,越过这家墙头翘脚往院里看,侧着耳朵,听从屋里传出来激烈的吵骂声,只可惜传出来的声儿谁都听不全,急得人人身子往前挤。这时,门“嘭”一声被踹开,撕扯到院外了。二儿媳妇小八躺进当道烂泥里,双腿正使劲蹬地,不停用手抓泥。已经撒泼了,“嚎嚎”哭,脖子一挺,使劲喊上了。
“这家人家全家都是王八犊子!都他妈给我出来!”
突然,“呼”一下坐起来,用手指着对面木门,往过跑。
那是一扇快要掉光漆的蓝色木头大门。
“都他妈给我出来!有种的给我出来!”
木门沉默,它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关得严严实实。
那个短粗的老太太,又出来了,一闪,从那扇门里跑过来,身后跟一个长得像猴子一样的男人,他的眼睛和裸露的鼻眼儿尤其像猴子,谁都知道那是老太太的小儿子。她边往过跑边用手指引着儿子去砸那家掉漆的蓝色木头大门。
“给我砸!打我姑娘!是不是你家儿媳妇!”
但是她还是先蹲下来,用手攥住泥里自己姑娘的一双泥手。这一攥,她姑娘疯了一样,从泥里一窜,挺起身,往过跑,边跑边骂,眼睛来回瞅,四处找东西,老太太追上去,抱住姑娘。
“你呀!多暂能好呢!你家二子还在派出所呐!”
“不管!他死不死!不管!”
在派出所里,二子被民警搧了两个耳光,当时所有正在办公的民警听他说话,不是摔了手里的笔,就是踢飞了脚下的纸篓,气得不行了。
(二)
二子,又高又瘦,哈密瓜一样的长巴脑袋,驴脸倒挂,那一对小鸡眼睛,一说谎话对不上,就使劲挤鼓眨鼓两下,在心里往下编,那口耗子牙个个尖尖的,说话就喊,一喊就激动,桌子拍得“啪啪”响,跟谁说话都吵吵,抻着长脖子吵吵,脸红脖子粗。在哪都嚷,面前有啥拍啥,边拍边说。这种样儿,是他进派出所做帮办以后养成的。在派出所也不挣工资,整天对着所里进进出出的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这些人有时候求他,他利用帮办的身份跟正式警察接近,东摆事西摆事,摆完事回头朝人要好处费。反正天天穿着别人的警装,倒也耀武扬威。他正在又吵吵又嚷,看见媳妇,变得像鼠一样,媳妇骂他,他从来不还口。他的媳妇,刚刚掉进泥里的地缸子女人小八,虽说身材像地缸子,可就那张狐狸脸,看男人时醉迷迷的一睁一闭,这时,她不管说什么话,都会带出那三个字的口头语儿“嘁嗫“。“才不是那么回事嘁嗫?”男人听着浑身痒痒。
胡同里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世。她不是她亲爹生的,是她妈妈给一个总到胡同里敲锣收破烂的野男人生出来的。在这一点上,小八遗传了她妈妈的基因。小八念小学五年级就知道在男生面前说话带着嗲嗲的“嘁嗫”。“那么烦人嘁嗫。”……课间,同年组的几个溜溜唧唧的男生听着她说话带出的“嘁嗫”,浑身一阵一阵痒痒,这几个男生一直争风吃醋,最后打到校外。在一处安着健身器材的空地上,他们进行了一场决斗。结果一死五伤。最轻那个小不点判八年。反倒小八啥事没有,眼看着整天围在自己身边的那帮男生死的死,伤的伤,小八吓着了,决意不念书了,辍学回家,又天天跟邻居家那帮姑娘打成帮连成伙。二子家恰好这个时候从农村搬到了镇里,住进她家的胡同。小八只用几个下午的时间,就把二子勾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