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通过文学作品认识一座城市印象最深的,即是武汉莫属。读书时很喜欢池莉的作品,作为武汉本土作家,池莉有不少作品都体现着武汉元素,而她对武汉食物的描写更是地道,一边读一边咽口水的说法一点不为过。
此行三伏天前往江城,抗“旱”的勇气是需要的,但难挡美食的诱惑,想着要去吉庆街寻寻漂亮的卖鸭脖的老板娘。
吉庆街因池莉的小说《生活秀》而被全国人民熟知,而那个涂着红指甲,款款吸着香烟,最具武汉风情的在吉庆街卖鸭脖的老板娘来双扬更是成了吉庆街的一张名片。
下午到的江城,果然“热情”非凡,太阳直射头顶,地表热浪从脚底往上涌,无处遁身。吃过晚饭,大家商讨着去哪里逛逛,意见不一,而我心心念念的的即是“吉庆街”了。池莉在《生活秀》中说到,“吉庆街白天不做生意,就跟死的一样。”此时,华灯已上,吉庆街开始热闹起来。
跟着百度导航,一路问人,晚上八点的武汉,依然热浪袭人.武汉水多,可以说是个纵横的“江湖”,通顺河,府河,倒水,举水,金水等160多条长度5千米的河流注入长江,而长江最长的支流汉水也在这里与长江交汇共赴大海,人称“江汉朝宗”。白天太阳照射水汽蒸腾而至热气无法散开,所以晚上的温度依然很高。
路上,百度地图不是很友好,或者几个女人都是天生路痴,连问几个路人都是找不着北。但幸运的是遇见一大爷,一路相随指路,几次欲分别,看见我们几个在路口茫然相对,老人又折返回来继续带路,直到我们看见了“吉庆街”的指示牌才真正的分手。
此时见识了武汉的另一“热情”,人生总是有很多奇遇,我们短暂的相逢,而又各奔东西,但那份温暖终不会散去。
经过一路“奔波”还有晚饭的“重口味”,此时口干舌燥。“吉庆街”牌坊下看见卖冰粉的小车,台面上摆放着十几个餐盒,里面是各式干果,山楂碎片,葡萄干,芝麻,花生碎,各种蜜饯,切成小小块的水果等都是用来配冰粉的。
赶紧要了一碗,胡乱指了几种干果,小老板麻利地盛好,浇上红糖水,迫不及待的送入口,一股沁凉,有种“救命”的感觉。
猛地嗦了几口,才缓过神来,这是人生第二次吃冰粉。第一次在成都,冬天的夜晚,温度接近零度。一开始以为“冰粉”就是“凉粉”,白天吃过还真是印象深刻,满大街的“伤心凉粉”,吃起来还真是“泪流满面”,太辣了。
服务员说,不是辣的,是甜的,他是吃火锅的标配,一热,一冷,是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晶莹剔透的胶状物卧在碗底,各色干果铺在冰粉上,红糖水映衬着通透颤抖的冰粉,至此对冰粉的细腻柔滑难以忘怀。那天晚上没有被盛名在外的成都火锅惊艳,反而对一碗6元的冰粉念念不忘,连吃两碗,基本把肚皮喝饱了。
夏天应该有夏天的样子,吃冰即是其中的一种,不吃冰的夏天似乎辜负了太阳的热情。
在老家泉州,夏天吃四果汤,主角是石花膏,用石花草熬制,纱布过滤,冷却后自然凝固如果冻,正宗的石花膏呈浅黄色。吃时可以加各类水果,干果,除了石花膏还可以选三中配料,所以称为“四果汤”,最后浇上蜂蜜水,是消夏的好食物。
父亲在世时每逢夏天总会熬制一脸盆放到冰箱里,用特有的刮石花膏的刮器,轻轻刮成面条大小,除了蜂蜜水,什么都不加,就是绝好的消夏食物。暑天外出回家,喝上这么一碗真是舒服得很。
眼前的这碗冰粉很好地解救了刚刚寻路的疲惫,吉庆街上走几步路就能看见卖冰粉的小车,半个小时之后,又一碗冰粉接着下肚,我想说的是,江城的“热”情,真不是吹的。
当然,更期待的就是能偶遇卖鸭脖的风情万种老板娘了,“在霓虹闪烁、人声鼎沸的吉庆街头,有一个风姿不凡的女子优雅地卖着她的久久鸭脖……”,这是池莉笔下的《生活秀》里卖鸭脖子的老板娘来双扬。
鸭脖子,其实是池莉在她的小说《生活秀》中虚构的,在她写《生活秀》之前武汉根本没有鸭脖子。改革开放前几十年,武汉并没有完全与开放接轨,农贸市场上根本不见鸡鸭,哪来的鸭脖子。后来吉庆街开始有卖卤菜的,鸭脖子是摊主收工后的下酒菜,属“非卖品”。
在一次采访中,池莉说“我虚构了吉庆街的一支小摊,虚构了卤菜鸭脖子,我用想象力将鸭脖子切成一段一段,在小摊上摆放整齐。”因为她的虚构,鸭脖子成为了武汉的一道特色小吃,风靡全国。
来武汉的人总要去吃吃鸭脖子,而离开武汉的人总会想着故乡的鸭脖,鸭脖已成为武汉人乡愁的一部分,这就是文学的魅力。也许很多时候对文学作品中出现食物的心神驰往,吃的并不是食物,而是文学。有人千里迢迢去往黄州,逛了赤壁,去了定慧院,然后想去吃东坡肉,小店店主,一脸茫然,什么是东坡肉?不禁张大眼睛,在东坡的地盘,竟然有人不识苏东坡?
这个晚上没有寻到漂亮老板娘,但鸭脖是吃上了。肉厚骨酥,酱香浓郁,骨头用力嚼嚼甚至可以吞进肚里。更奇特的是,脖子的骨髓竟然还可以吸出,不啃骨头的人是不知啃骨头的乐趣,为了啃骨头而弃肉并不是传说,
啃骨头的精髓自然是骨头里的骨髓了,喜欢啃骨头属于梁左说的“肚子饱了嘴巴没吃饱”。
王朔在回忆梁左时说到,梁左很喜欢吃老母鸡,桌上的人吃一轮后,他把整个炖老母鸡的砂锅端到眼前,摘下眼镜,把汤里剩下的鸡骨头一个个放到嘴里再过一遍。
啃鸭脖子完全靠着舌头和牙齿的功力,先把外层肉吃光,骨头刚好可以放进嘴里,此时就要看舌头的灵活性了。舌头和牙齿齐上阵,边啜边嗦把骨头缝的肉剔出。然后舌头顶住骨头,免得他在嘴巴里到处游走。气走丹田,然后用力一吸,一小条骨髓完整吸出。
骨头酥得很,连脖子节与节之间薄薄的脆骨都可以悉熟剔下,最后把骨头嚼烂,把骨头里的汁液吸出,此时就真的只剩骨头渣了,一点没有浪费。
吃鸭脖子是吃不饱的,嘴巴酸了肚子里还没二两肉,是周作人说的“不求解渴的酒,不求饱的点心”。
周作人也是爱啃骨头的,他曾经写到坐火车的话都会和同学买许多东西乱吃,如一个铜子一只大鸭梨,十五个铜子一只烧鸡之类,后来还买过兔肉,但同学却说其实是猫,把大家恶心得不行,说的都是和肉有关,看来很多人都是喜欢啃骨头的。
吉庆街在去之前我总以为从街头到接尾都是买鸭脖子的,怎么说吉庆街也是鸭脖子的故乡。其实不是的,卖鸭脖子的也就三两家,烧麦,汤包,烤小黄鱼,小龙虾,烤生蚝……各路小吃应有尽有。
而吉庆街的另一风景线就是连排的大排档。池莉说,吉庆街有三大魅力,之一是热油爆炒各种重口味家常菜肴,之二是价廉物美,之三是文艺复古风,开个玩笑、逗个乐子、赚点小钱,大家娱乐共享,高度自由发挥,各得其所好生爽快。
去得或许有点早了,排档里人不多,街上还未真的热闹起来,偶见抱着吉他等着主顾点唱的。可以想象,这街上三教九流,八方来客,说书杂耍汇聚在此演绎着吉庆街一个个活色生香的夜晚。
有酒有肉,有故事的日子就是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