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上官忿然挂印去
上官鑫发勃然大怒，命令副官起草一封回电。上官鑫发是个大老粗这几年因为领兵打仗的缘故，算是认识了几个字，电报的意思已经看得明白，可让他回复一封可以准确表达自己意思的电报，还是实在有点难为他。副官怕得罪上面的长官，一封电报起草了半天还是言不达意。
他不知怎么想到了政训科的科长丽芳？丽芳是北大毕业生，还是学文科的，在他想来帮着起草个回电不成问题。这位副官打着这个主意去敲丽芳的门。
丽芳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旅长的副官王敏峒。“王副官，你怎么来了？”
“科长，我有点事求你帮帮忙，能不能进去说？”
“行，你请进。”丽芳把他让进来。“请坐吧，王副官，你找我什么事儿？”
王敏峒拿出文件夹里面的那份电报递给丽芳。丽芳拿起电报一看，是顾祝同发给上官鑫发的密电，不过同样差不多内容的密电，丽芳已经从军的政训部收到了一封。
“怎么啦？这是顾长官给旅长的密电，你怎么拿给我看？你也不怕咱们旅座知道把你脑袋摘了？”丽芳故意和他开玩笑。
“那不会。丽科长是谁？政训科科长。上面什么机密，对你这个科长是机密啊？再说，旅长和你关系这么好，我给你看看应该不算泄密吧？”
丽芳有点脸红忙岔开话题，“别瞎说了。到底什么事儿？”
“旅座让我回复一个电报，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复啊。”
“你说什么？你不知道怎么写回电？”
丽芳感觉很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副官不知道怎么用电报表达长官意图？这种事太可笑。
“上官长官什么意思呢？这种电报应该没有什么多余话吧？你只需要明白旅长准备什么时候开始行动，把这个时间回复顾长官不就完了？还要说什么？”
“我的好姐姐，要是这样，我找你干嘛啊？”
“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旅长看完电报就开始骂人。”
“骂人？他骂谁啊？”丽芳更加奇怪了，上官鑫发虽然脾气粗，还是很少会发脾气骂人的。
王敏峒朝外面看看压低声音。“骂顾长官，还骂上官云相长官。”
“啊？”丽芳大吃一惊。
她忽然想起私下里上官鑫发，的确常常流露出对顾祝同、上官他们的很多不满，这种不满经常表现在对共产党和“老四”部队的态度上。丽芳不安起来，她这些年一直在担心的问题看起来是真的。丽芳是军统安插在上官鑫发身边的眼线，她一直密切注视着上官鑫发的一举一动。可不知道怎么，越是关注他，越是被他吸引。上官鑫发的出色军事才能，还有豪迈的性格深深吸引了她。丽芳今年35岁了，一直也没有意中人。一个漂亮的女军官，追逐的人很多，可是让她看得上的没有。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独立团就被上官鑫发迷住了。丽芳是非常机敏的女人，又受过专业训练，上官鑫发的很多举动已经落到了她的眼里。说准确一点就是因为这些怀疑，让丽芳加重了多上官鑫发的关注。比如当年，独立团单兵挺进井冈山，上官鑫发居然提兵开进了委员长下榻的南昌行营。这个举动实在胆大妄为，不能不叫丽芳怀疑他的目的性。事后介石居然没有责怪，虽然吓得离开了南昌，却褒奖了上官鑫发。丽芳怀疑上官鑫发的目的，就是逼着委员长离开南昌。可是，又为什么一定要逼着委员长离开南昌？丽芳想不明白。还有让她想不明白的是，上官鑫发一路招摇过市，速度也不快，按理红军一定早就掌握了他的动向，也一定会加强防御。为什么被独立团轻而易举拿下了井冈山北大门？红军善战无人不知，中央军多次发动围歼，北大门始终固若金汤，怎么就被上官鑫发一举攻克了？拿下石人脑后，红军几次反扑都被独立团挡住了。丽芳无法想象这支队伍有如此彪悍的战斗力？不过，事实上这支队伍的确非常能打，尤其是后来打鬼子的的确确是一支劲旅。丽芳在更多地关注后，悄悄喜欢上了这位莽汉式的男人。她会不由自主去关心他，后来也发现了上官鑫发和著名的商号泰信升关系很深。以后查到了上官鑫发是青莲镇人，也就不再多想了。她知道那家商号就是青莲镇出名的言家产业，同乡之间要好也就不奇怪了。
丽芳这一刻才意识到，问题不想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了，原来上官鑫发真的有亲共倾向。显然他不愿意打新四军，所以才会收到顾长官密电发脾气。平心而论丽芳也不想打共产党，现在是联合抗倭，应该同仇敌忾打的是日本人，为什么总要把枪口对准自己抗倭兄弟？不过，丽芳素来接受的就是军统那一套反共理论，并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也有同情共产党的成分。
王敏峒看她一直发愣忍不住说：“是不是啊，你也有点发毛了？咱们旅长明摆着不愿执行这道命令，他不光是骂人，而且直接我说，王副官你给老子回个电报：告诉顾祝同，老子的轻骑旅是打鬼子的，不是拿着德式装备来打自己兄弟的，这种仗，谁爱打，你找谁打，老子不打！唉，你说说，这叫我怎么起草回电？”
丽芳想了想，说：“这件事交给我吧。我去找旅长。”
“行，我可就拜托姐姐了。”
王敏峒走后，丽芳也出了自己房间去找上官鑫发。她没有在旅部找到上官鑫发，有人告诉她，旅长在镇子外散步。丽芳走出这个小镇，远远看见上官鑫发拉着一匹白马在散步。
“丽方，你是来找我吗？”
“旅座，你又自己在遛马啊。”
“哈哈，我没事散散步，顺带遛遛马。找我有事？”
“有事。”丽芳拿出了那份电报。
“怎么？王敏峒这小子拿着电报找你去啦？这小子敢给老子打小报告，回去给他一顿马鞭子。”上官鑫发乐呵呵用马鞭子拨拉丽芳手上的电报。丽芳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
“你什么意思？又嫌弃我是军统的人啊？什么小报告？我来你身边这么几年下来，给你打过小报告吗？哼，我要真的打小报告，你这旅长的乌纱帽早就没有了，说不一定连脑袋都搬家了好几回。”
“好好，丽方，你别生气嘛。我知道你是好人，不会给我打小报告。不过，我有几句话今天索性说明白了。”上官鑫发把马拴在一棵树上，拉着丽芳的手坐在山坡上。
“你想说什么？”丽芳很最自然把身子靠着他。
“我上官鑫发是个粗人，有什么说什么。自从去年我得到家里来信，我老婆死在了鬼子手上就发誓，老子一定要杀光小鬼子给她报仇！现在顾祝同这个老混蛋，放在这么多祸害老百姓的 日本鬼子不打，居然叫老子的队伍去打新四军，这道命令我上官鑫发绝不会执行。认为老子是亲共，我也认了。老子这辈子只要手里拿着枪，绝不会朝共产党开一枪！”
丽芳没有想到上官鑫发会如此坦荡，可又不由得担心起来，换了个亲昵地称呼说：“鑫发，你是军人，是党国军人，你换佩戴着委员长亲授的中正剑。服从命令是军人天职……”
“我上官鑫发不从乱命！”
“不从乱命”丽芳惊呆了。
她想不到看似粗鲁的一个莽汉，居然可以说出如此深刻的道理？“乱命难从”这是古来圣贤的教诲，自己这北大文科出身的人，怎么就从来没有好好思考过？最近以来自己素来忠诚的党国领袖，又何止下过一个乱命？如果不是那个“不抵抗”的乱命，东北三省会白白丢给小 日本吗？丽芳不敢顺着这个思路朝下想，感觉自己已经在被赤化了吧？
“那你打算怎么办？发个回电敷衍了事拖着不动，还是打算真的抗命？”丽芳忧心忡忡起来。
“本来打算发个电报先拖一下，现在我不想这么做了。”上官鑫发阴沉着脸。
“你想抗命？”
上官鑫发忽然长叹一声，“我总算想明白了一件事，在国军系列只怕我再也待不下去了。丽方，我不想干了，准备回老家去。”
“你要辞去军职回乡？”
“对，老子辞职不干了，回太湖拉队伍打鬼子去！”
“你要自己去打 日本人？”
“一点不错。我回去自己组织一支军队打鬼子！我上官鑫发在沪海还有一批码头工人，原来自卫队的老底子，跟我从四行突围出来，我让他们先回家去，自己一个人出来找队伍的。另外太湖上我也有一批渔民兄弟，我为什么不能自己拉队伍打鬼子？”
丽芳又一次为他的气概折服，被上官鑫发的想法惊呆了，半天回不过神，最后幽幽叹口气。“我知道自己拦不住你，你走吧。或者你是对的？上官，我的身份你知道，我现在不能跟你走，我就问你一句话。”
“你问吧。”
“你喜欢我吗？”丽芳终于说出来了。
上官鑫发顿了一下，忽然伸手一把将丽芳拉到自己怀里，搬住她那张秀丽的脸吻上去。丽芳没有拒绝，她用深情的吻回应着……过了很久，丽芳从上官鑫发怀里挣扎出来，梳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又拉好自己的军装。
“上官，我不拦着你。我安排好会去找你的，从今以后我丽芳就是你上官鑫发的女人，死都会跟着你，可这次我不能跟你走，你能明白吗？”
上官鑫发看看她沉重点点头。“丽方，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也知道你这次不跟我，是有自己打算，你要小心点。我今天回去什么也不带半夜就动身，明天你就带着我的中正剑去见顾长官，算是我的辞职信吧。我也不会写，再说叫谁写都是害了他，不如就让你把中正剑带去比辞职信更明白。”
丽芳从脖子上摘下一根项链，挂在了上官鑫发的脖子上。“这是我妈留给我的信物，那个鸡心里面是我一张照片留给你吧。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去拼命。我短则三两个月，长则一两年后，总会去找你的。”
上官鑫发摘下自己的勃朗宁手枪，插在丽芳的腰上。“这把枪是秦崇文将军送给我的，你收好用它保护好自己。现在你先回去吧，千万不要来送我。明天王副官一定会拿着中正剑去找你，你就带着去见顾祝同吧。只要给我留一天时间，足够让他们找不到我了。”
丽芳忍着眼泪缓缓站起身朝镇上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