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章
一束鲜花的两头,其中一头是一张木讷、也并不英俊的脸,脸上有一双专注的眼,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应该是个实在的男孩子。
鲜花的另一端,是一个女孩子,长发披肩,笑靥秋水,眼里却充斥着无奈和一丝不耐烦。
周围早已聚满了人,他们的脸上没有惊奇,也没有祝福,有的尽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表情,甚至还有一些人的脸上分明写着“幸灾乐祸”四个字。
这次又是在学校的操场上,第二次、第六次、第九次都是在操场上,就算被表白的女孩不嫌烦,就算表白的男孩不觉尴尬,但“看戏”的人有的已提出抗议:一脸倦怠。
终于,女孩开口了:
“对不起,我们真的不合适。”
“喔喔喔~”还没等男孩准备说什么,围观的群众率先发声,也不知是为男孩鸣不平,还是因为早就猜到了结果,而庆贺一番。
所以,男孩的表白又失败了,这是他第十二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倾诉情意。在他的朋友,他所表白的女孩,甚至是他自己看来,这都是愚蠢的。但他自己无法克制。每每看到女孩,内心的热烈仿佛要炸开一般,将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骼撕碎才甘心。十二次表白,已是他拼命克制的结果。
见到他捧着一束花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走进宿舍,他的舍友们纷纷摇头叹气。其中一个似乎有些愤世嫉俗,嚷嚷着:“喂,我就不知道她哪有那么好,她有毒吧,你这来来回回都多少次了,平时功夫也没少下,她还不领情,她不就长得好看,漂亮的人那多了去了,哥们明儿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他呵呵一笑:“有些人的美,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这是爱情,你不懂。”
他的舍友说道:“呵呵,也许我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但我知道,这肯定不是。”
一个星期后的某一天,他的心情莫名焦躁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宿舍里徘徊。终于,他还是听说了, 女孩被校草在学校操场中心大摆浪漫抱得美人归,他内心的万里草原跳进了无数团野火,烬成一片蛮荒。
同样都是操场,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生活从此变得暗淡,生命中那一盏明灭变幻的灯,此时已不再起伏,不再那么让他提心吊胆。
它已熄了。
“我怀孕了。”
说这句话的人是女孩,而现在听到这句话的人却不是她的男朋友,而是他。
这是女孩第一次主动找他,是在那件事后的第三个月。他看着双目红肿,梨花带雨的她,心中一震剧痛,指甲握进了血肉里。
他并不知道她为什么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他也并不急于知道。他太了解女孩了,他知道怀孕这件事给她心里带来的伤痛。女孩轻靠在他身上,体会到他怒气喷薄的颤抖,忙说:“不要去做傻事,我不怪他,是我自己太蠢了......”
他听了这句话之后愈加愤怒,低头看了看女孩,湿润的眼神中带着微微摇首的企盼,消解了他的怒气,融化了他的所有。他决定,要尽自己的所能,开导她,照顾她,陪着她走出低谷。
从这天起,电影院里有了他们出双入对的身影,咖啡厅里,他总是知道她最喜欢喝的是什么,甚至有的时候,女孩会到他的家里,在深夜里与他同坐沙发上看着催人泪下的电影。有时候,她会把头埋在男孩的怀里,男孩也只是轻轻地搂着她,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事。他知道,此刻的她还不属于自己,在此之前他不会做任何事,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等到,她认可自己、答应自己、爱上自己的那一天。
他在坚持的同时,也感到很快乐。
她·一章
她,长发披肩,亭亭玉立,在机场大厅轻巧地拎着行李箱向前走着。左右的行人大胆些的眼睛瞪得溜圆,有些腼腆的用视线轻轻扫过,转过头去却又偷偷歪过头来,就连小孩儿和老人也忍不住偷瞄几眼。
而她,只是向前走着,浑不理会周围的状况。她把这一切都当作是理所当然,也对那些偷看她的人深表理解,好像她也曾如此痴迷地注视着自己。
若古时秦罗敷真有颜色,该当与她一样吧。
飞机驶离地面,落日将白色的机身抹上一层夕阳之色。她坐在头等舱中,慢摇红酒,欣赏着窗外的凝云灿灿。空少送来糕点,她轻咬一口,空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发现平日里并不出奇的糕点,为何在今日看来这般诱人?
飞机驶落。
他·二章
可后来,他还是没能挽留住她。他曾以为的他能够给她的整个世界,也因为乙方的离去,不能实现了。
是她抛弃了整个世界。
出事的那天下午,像以前一样,他仍然不知何故地莫名感到不安,头皮发麻,比上次愈发严重。终于,噩耗没有多长时间就传了过来,洁白的脖颈与洁白的绫缎交织在一起,侧翻的板凳和最后的不情不愿却又关乎本能的挣扎。她带着她未出生的孩子。
他内心的那片蛮荒也殆尽了,只剩下一片空洞,无穷无尽,无界无限。
从那天起,他开始像变了。他仍然木讷,仍然老实,仍然言行必果,但不同的是,他开始不再像一个人。
而是像两个人。
“先生您好,请问您几位?”一个穿着干净的男服务生礼貌地问道。
“两位。”男孩答道,言语与眉宇间充满了幸福和自信。
说着,他走到椅子前,拉开椅子,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自己再坐到桌子的对面。
男服务员出于礼貌,并没有露出感觉奇怪的表情,继续问:“先生,您要点点什么?”
男孩他笑着说道:“让女孩子先点吧。”
同时,他单手摊开,指向那空落的椅子。
从那以后,朋友们惊奇地发现,他走在校园里,说说笑笑,这不过这说笑的受众,是他身边看不见的空气。
他去电影院看电影,每次都买两张票,两份饮料,他身边并没有人,他却不时与之交谈----与他旁边空落落的座位。
在家里,他开始学着做糕点,虽然他自己向来不太喜欢甜食。
朋友们说,他疯了。
赶紧跳出来吧,再这样下去,你将会被自己吞噬。
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也没有什么用!
无论是朋友,还是自己的内心,他都存在着这些疑问,他也在挣扎。
人死不能复生,的确,这样下去是自欺欺人,也并不能救活她。
他想了很久,觉得在理。
接下来一段时间,大家再没有看到“两个人”的怪现象了,“两个人”变成了“没有人”。
他整日静坐思索,不再言语,有的时候舍友们都看不到他的身影,回来后他也是一言不发,大家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个月后,他买了一张前往泰国的机票。
她·二章
那熟悉的餐厅,那熟悉的位置,她又挑了那老位置坐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帅气的男子,是当年学校的校草,迷倒了多少女孩,似乎也包括了当时学校里一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她认出了他。
而他,正在与一个女孩谈笑风生,不经意间转头看见了她。
而当他转过头去之后,不得不又将头转了回来,像遇见死人复生般,他的眼睛先是疑惑,然后是惊异,直到颤抖。
他松开了原本揽着女孩子的手。
他颤颤巍巍地起身走过来,目光中透露着惶恐,又有几分歉意,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似有怒火,憎恨,仿佛也有一种指甲探进肉里的疼痛。他没有说话,似笑非笑,片刻,转身离去。
留下那男子不知所措,以及惊魂未定。
几个月后,她的美丽被星探发现了,被更多人得知了。刚一出道便掀起轩然大波,许多电影、电视剧组争抢着邀她做女主角,她渐渐地忙了起来。
但不知是她个人的意愿,还是媒体营销和炒作手段的控制,她依然保持着她的神秘,并不轻易与粉丝见面。
她彻彻底底地火了。
于是,不仅是剧组争抢着她,便是一些商业巨擘、影坛明星也开始在私下里向她表示好感,皆被她一一拒绝。
直到有一天,她的房门响起,门前站着一个木木讷讷的男子,她认出了他是剧组负责道具的小跟班,手里捧着一束普通的花,还有些花甚至已经残破。
但他的眼神,却无比坚毅,好像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挡他。
她的内心在一片空洞之中,燃起了一股熟悉的绚烂。
她答应了。
男子走后,她把那束花,插在了客厅的花瓶中,看了许久,嘴角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意。这笑似乎已经跨越了整个世纪,倾国倾城。
她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思绪无限混乱,最后终于回响出了一个声音,她淡淡地说道:
“我终于,追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