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闺蜜麦麦是个感性到令人咋舌的姑娘，比方说，一听薛之谦的歌就会哭。

按她的话说，只有受过情伤的人，才能写出这么深情缱绻的歌。

薛之谦上海场演唱会后，麦麦又迷上了《安河桥》，一遍一遍颠来倒去地听，每次听到“所以，你好，再见”都要忍不住泪奔。

其实，不听歌的时候，麦麦是枚活泼的逗比，爱夸口自己情史有多丰富、撩汉技能多么高超、曾让多少青少年为她夜不能寐。我当然不信，因为从我认识她以来，就没看到她身边出现过男性，让我一度怀疑她的取向。

当她把《安河桥》循环播放近一个小时后，我感觉我必须做点什么了。于是夺过她的手机，按下暂停键，看着她的眼睛半带戏谑地说：“真的不打算说说你的故事吗？”

她的眼神有片刻失焦，仿佛一时没听懂我的话。半晌之后她开口了，声音里有区别于平时的认真，她说：“我真羡慕老薛，可以大方地和旧爱说一句‘再见’，你说，是不是非得来一场告别，才能将过去彻底放下？”

然后，麦麦缓缓地对我说出了她的故事。

二

那是个寡言少语的男孩，挺拔瘦削，眉眼却很温润。

麦麦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注意到他的，依稀记得是某次数学课上走神，飘忽的目光突然对上男孩的侧脸，他正认真地在草稿纸上演算，眼神清澈，嘴唇轻抿，眉头微微皱起。情窦初开的麦麦啊，一下就被撩到了。

男孩是数学课代表，自从对他上心之后，麦麦总是借他来收作业的机会“调戏”他，不是苦着脸说作业太难了实在算不出，就是厚着脸皮说作业被狗吃了、被风吹跑了、被外星人劫持了等等，有一次，当麦麦再一次眉飞色舞地说起她的“作业奇遇记”时，男孩终于忍不住笑了，对她说：“别找借口了，哪里不会，我教你。”

男孩就这样一脚踏进了麦麦的套路。两个月后的一天，他正如平时一样讲着难解的方程式时，麦麦突然出其不意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酷炫地说：“你看我们都这么熟了，不如你就从了我吧？”

也许这个酷耍得有点冒险，下一秒，麦麦就在男孩复杂的眼光中败下阵来，她用更大的嗓门来掩饰自己的不安：“怎么？看不上我啊？那就算了哈哈，反正追我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其实……我挺喜欢你的，但是，我家里条件不是很好，怕给不了你幸福。”

听男孩说完，麦麦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她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傻瓜，想那么多干嘛，只要彼此喜欢，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是啊，十几岁的女孩，谁会认为物质条件是爱情的阻碍呢，在她们心里，爱情是比天还大的存在。

那时是高二，课业负担还没那么繁重。每个月放假时，麦麦和男友都会挤出时间一起看电影、吃饭。麦麦家境优渥，每次约会，她总是夸张地抢着结账，男孩拗不过她，只好作罢，但一定会问清楚花了多少钱。

现在想来，那竟是他们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三

要不怎么说，“曾经”是个残忍的词呢？它提醒的，是一份再也无法重拾的美好。

高考结束后，麦麦和男友都去了北京，只是不在同一所学校。北京太大了，麦麦换乘无数次地铁去找男友时，总是有种被人潮吞噬的恐慌。但是，上了大学之后的男友，突然变得特别忙碌，不是一头钻在实验室里，就是去校外做各种兼职，麦麦费尽千辛万苦来找她，竟然十次有八次见不着人影。

麦麦向来不是个肯忍气吞声的主，当男友再一次因为他口中“重要的事”失约，麦麦发飙了，她拨通男友的电话，不管不顾地大吼：“你要是再不过来我们就玩完了！”

半个小时后，男友风尘仆仆地赶来，他的头发有点乱，眼底有掩饰不住的疲惫。麦麦余怒未消，说出的话就有几分刻薄：“你那些破兼职能赚几个钱，值得你这么拼命？”

男友闻言愣在当场，脸色由红转白。足足半分钟之久，他才艰难地开口：“麦麦，你从小衣食无忧，我现在做的事，在你看来自然不值一提。但你知不知道，我上大学的一切开销，都必须自己负担，我得争取到足够多的助学金、奖学金，加上兼职，才能让我有尊严地继续学业。还有，北京很美，我想留下来，再渺茫也要试一试。从踏进北京那一刻开始，这些压力就一股脑堆在了我肩上，你能明白吗？”

还没等麦麦回应，他紧接着又说：“我想我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谈恋爱的，凭什么让一个女孩子用最好的青春来陪我赌？所以，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男友头也不回地走了。麦麦留在原地，她好像感觉不到别的情绪了，只剩下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她一点也不了解身边的这个男孩，拿什么陪他走下去？

不如就这样散了吧。

四

大学毕业之后，麦麦回到老家，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日子平静如水。有一天，银行账户上突然多出5000块钱，备注是“约会经费”。

“这个傻子。”麦麦几乎笑出了眼泪。这张银行卡是她刚上大学时办的，一直用到现在，男孩不知何时偷偷记下了她的卡号，想来早计划有一天，能还清他所认为的“债”。

这是他们最后的纽带，从此再也没收到来自男孩的任何消息。麦麦问过自己，如果现在的她再站到他面前，会不会作出和当初不同的决定？她不愿细想答案，反正这种设问毫无意义。她只是遗憾，没能好好和自己的青春告别。

我想起尹约写的一句歌词：“当时青春年少/我们相爱恨早/轻轻牵手拥抱/透支太多心跳/岁月汹涌波涛/冲散恋人毫无预兆/从今只能凭吊”。

年少时的我们，热烈、赤诚、纯粹，有着为爱牺牲一切的勇气，却欠缺经营爱情的智慧。那时的爱情仿佛一艘脆弱的小船，在避风港里尚能遨游，一旦遇上现实的洪流，就难逃触礁的命运。

当年岁渐长，一颗心逐渐磨得粗粝坚硬，只有自己知道，还有一处角落依然柔软，那里藏着年少时最单纯的喜悦，和最深的遗憾。

五

《最好的我们》里耿耿说：“当时的他是最好的他，后来的我是最好的我。可是最好的我们之间，隔了一整个青春。怎么奔跑也跨不过的青春，只好伸出手道别。”

我认识一位男性朋友L君，干练沉稳、谦恭温和，但他告诉我，如果我三年前认识他，一定不会想跟他做朋友的，因为那时的他，幼稚执拗，还满身戾气。而她的女朋友，温柔婉约，默默包容他的一切。

少年人大多渴望大风大浪、轰轰烈烈，不懂欣赏和风细雨之美。相处久了，L君心中越来越躁动，纵使女友千般好，也被他视为无趣，反觉得外面的女孩子都比她可爱。最后，L君劈腿了，女友一句话也没说，平静地和他分手。

浮浮沉沉到而立之年，L君还是孤身一人，他开始明白，当年那份温情的陪伴有多可贵。可惜失去的爱不可能再找回。那个女孩，早已为人妻母，幸福得羡煞旁人。

岁月如斯残忍，它让我们在少不更事的年纪遇上挚爱却不自知，像贪玩的孩子般漫不经心地丢弃，等到察觉的时候，旧爱已成沧海，和心头的朱砂痣。

如果已无回头路可走，不如大大方方对心底的那个人说一声再见，道一句祝福。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