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冤相报，所谓因果，怀中的人渐渐地冷了身子，而千丝万缕的寒意将他整个人包裹。

一

遇到公子那年，九茵十六岁，宗门被灭，无可依靠。

这是九茵遇到的第二个将要改写她命运的男人，她甚至做好了被售卖的准备，所以当公子赠她一大笔钱，并打算还她自由的时候，九茵自愿留了下来。

娘亲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九茵已无处可去，便铁了心地想跟在公子身边，只愿做个端茶倒水的小丫鬟。

“你可知，什么是江湖？”

娘亲从前也问过九茵这个问题，九茵当时的回答是，惩奸除恶，快意恩仇。没成想，江湖的这个仇字，夺走了九茵的父亲。娘亲比父亲还要早走一步，因为娘亲不自量力，螳臂挡车。

“江湖，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是了，我便是江湖中人，性命都悬在剑上，你可还要跟着我？”

“九茵谢公子收留。”

等九茵住进挽香阁才明白，原来英雄身边，真的会有很多红颜知己。

“公子心有所属后，便甚少带姑娘回来，”相处熟了，丹朱告诉九茵，“如果早些年，这挽香阁会更热闹一点。”

甚少这个词用得很妙，心有所属却哽在九茵喉咙咽不下去，“公子他，已有意中人？”

“可不只是意中人，公子和玉小姐，是互相许诺的人。”

这句话让九茵想到了父母，他们笑着共赴黄泉，却抛弃了她。

她怕公子也会抛弃她。

二

九茵是挽香阁最小的一个，三位姐姐都很照顾她。

所以丹朱要教她跳舞，秦桑丢给她一把长枪，说她根骨好，可以习武，绿枝笑着拿走她手中的长枪，“女孩子学这个太粗鲁了，桑桑你自己遇师不淑，就别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九茵感激地看着笑意盈盈的绿枝，直到她从背后掏出了一把大刀，“茵茵，你看它，你都不用学，一亮出来，就威慑力十足。”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所以九茵被吓跑了，去找公子求助。

公子大多时间都在从容亭品茶，姐姐们各有千秋，却都不会泡茶，也没人学，公子便只得自力更生。

听完九茵的烦恼，公子刚好喝完壶中茶水，便叫九茵先去泡上一壶。

那亦是九茵第一次泡茶，九茵紧张又期待地盯着公子喝了一口，公子的表情有些复杂。

“公子，这茶泡得如何？”

“茵茵，”公子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笑容，“你很有泡茶的天分。”

因着这句话，九茵确定了努力的方向，开始钻研起茶道来。

姐姐们失去了九茵这个小徒弟，只能叹公子棋高一着，平白捡了个小茶童。

在她和姐姐们都忙着精进自己的所长时，连茶也不用泡了的公子似乎更闲了，公子便常出门去，回来时总会带不少礼物。

九茵对每一件礼物都会说喜欢，姐姐们倒是挑剔得很，十个中能有一个满意就不错了。如此几次，丹朱点醒她，“茵茵，都说喜欢可不行，你得为公子想想，怎样的礼物才能讨美人欢心。”

公子追了玉小姐五年，三天一份小礼物，五天一份大礼物。按公子的话说，只要这礼物堆满三个箱子，他允诺玉小姐的嫁妆便算是置办完成。

“箱子很大吗？”九茵有些诧异，公子这送礼物的频率之高，应该不出三个月就能装满了吧。

“倒算不得大，本来一年前就该满了，可这最后一样礼物，玉小姐怎样都不满意。”

因着丹朱这句话，后来公子再送礼物，九茵便都说不喜欢。

“茵茵怎也如此挑剔，”公子颇有些苦恼地看着她，“倒是说说，你想要怎样的礼物？”

“茵茵想要的不重要，”九茵看着公子，目光真诚，“许玉小姐已有心仪之物，我们如何能猜中心意。”

“茵茵，我送这礼物，亦想让你们欢喜。”

因着公子这句话，后来公子再送礼物，九茵便都说喜欢。

只要是公子送的礼物，她都喜欢。

她这变化让姐姐们担了心，丹朱私下找她聊，“茵茵，你该不是喜欢公子？”

九茵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好笑，不答反问，“公子这样的人物，姐姐难道不喜欢？”

很厉害，对她们又好，长得也赏心悦目。

丹朱微红了脸，“留在公子身边的，并不都是因为爱慕公子。”

门口候着秦桑和绿枝突然就扑了进来，“丹朱你且打住，你自己喜欢，扯我们出来干嘛？”

那个晚上九茵知道了，留在公子身边的，除了像她和丹朱这般被公子所救心生爱慕甘愿留下的人，还有如秦桑绿枝这般被仇家追杀仗着美貌寻求公子庇佑的人。

“都是过去许久的事了，”绿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时我们并不知公子已有心悦之人，还以为......总之，公子依然救了我们，我们无处可去，索性就住了下来。”

公子从前在挽香阁里养了不少美人，他爱看她们跳舞写诗，听她们弹琴唱曲，身旁莺燕环绕，醉生梦死。

英雄不爱美人只会有两个原因，一是英雄貌丑，无美人搭理；二是英雄囊中羞涩，自顾不暇。这两点都和公子离了个十万八千里，所以主动投怀送抱的很多，公子来者不拒，全都收了。

公子对她们都很好，发乎情止乎礼，且一视同仁。有姑娘不甘于此，竟偷偷上了公子的床，这样的姑娘，无一不是落到被赶走的下场。

公子这样浪了好些年，直到一个例外出现。

三

玉小姐从前也是挽香阁的一位，她上了公子的床，是为杀他。

“玉小姐在挽香阁待了三月有余，公子对我们从不设防，但是玉小姐却选择了正面较量。

我们虽然知晓公子武功高强，也是第一次见着公子拔剑。公子虽应对自如，我们却看得揪心，毕竟是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姐妹，我们亦不忍见她葬送于公子手中。”

“千机宫绝杀榜名列前十的杀手玉妖娆怎会如此轻易送命，”绿枝接了一句，“十八岁便在暗杀界有了一席之地，以美貌和毒辣扬名，死在她手上的黑白两道都不少，丹朱你该庆幸，她没用招阴公子。”

在武林待过的人，很难对千机宫有好感。只要价钱到位，便可买凶杀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千机宫的阴招不少，早成了武林的一大毒瘤。

“我瞧着玉小姐并不像是用阴招的人，”丹朱对玉小姐向来维护，“我们应该相信公子的眼光。”

九茵听着挺有道理，于是也跟着点头附和。

“真不懂你俩，”绿枝皱眉头，“既都如此喜欢公子，不该对那个女人心生妒恨吗？”

“绿枝，你错了，我一直是感激的，”丹朱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是玉小姐打碎了公子多情的假象，让我们看清怜惜与爱的区别，心里的那点幻想没了，便不会守在这里白白蹉跎岁月。”

“丹朱姐姐，我想听公子和玉小姐的故事。”

“好啊，该从哪里讲起呢？就从......”

却说公子和玉小姐激战一场，公子稳据上风，招式往来间亦有玩弄之意，玉小姐恼急，索性弃了剑，公子也不难为她，“你有天赋，若想杀我，不如拜我为师再练几年。”

“不必，这点钱也没甚可赚。”

玉小姐走得潇洒，公子只当她嘴硬。千机宫的买卖若失败，便是一赔十，想他那样金贵的一个人，不得赔得她倾家荡产。

于是公子便日夜期待着玉小姐新一轮的暗杀，到底是没等到，再见面时，双方却有了共同的敌人。

与受千机宫所制的玉小姐不同，公子是赏金猎人，只杀大奸大恶之辈，只接想做之活。

两人各有盛名，展开了工作上的较量。

猎物是江湖中很有名气的剑客，出身大家，年少成名，得不少闺中女子恋慕。所以当玉妖娆出现在他身侧时，外人看着倒真是一对佳偶。

占尽地利的玉妖娆下手没有迟疑。

回到挽香阁的公子郁卒了好几天，她的戏演得很好，直到她抢走了他的猎物。她是有多瞧不上他，才会在他眼前上演那么拙劣的戏码？

公子过不去这个坎，他开始四处打听玉小姐的去向，籍着补偿的由头。没过多久，公子收到玉小姐送来的信件，里面放置了一枚任务令牌，正面是他的名字，反面是报酬，“一百两”三个字很是扎眼。内里还附了一张单薄的纸条，字体娟秀，“你很便宜，我付得起。”

倒真是便宜，倒真是敢接。

公子起了让玉小姐青眼相加的念头。若探听到玉小姐的任务，公子总会赶去横插一脚。

公子初入江湖便声名鹊起，美人，金钱，名利，多少武林中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公子轻而易举的便到了手。公子的前半生太过顺遂，以至于沉醉在奉承里，迷失在酒色中。这挑衅激起了公子的斗志，这斗志最终却演变成了一股保护欲。

“没过多久，公子便与玉姑娘有了三箱嫁妆之约，”故事进入尾声，丹朱看着九茵，“茵茵，你知道怜惜与爱的区别吗？”

九茵摇头。九茵眼中的公子，对谁都很好。

“怜惜是不计回报的好，而爱是渴望回应的付出。”

四

九茵最初，是想要和玉小姐搞好关系的。

玉小姐一个月难得来挽香阁一次，只要她来，九茵便会备好茶点，随侍在侧，如九茵当年所想，做一个端茶倒水的小丫鬟。九茵会向公子打听玉小姐饮食上的喜好，厨房里琢磨久了之后，真练出一手好厨艺。

公子带玉小姐回来的次数便更多了，公子真心感谢她，“茵茵真厉害，妖娆吃东西挑剔得很，我原以为她胃口便是如此，可茵茵做的，妖娆总会多吃好几口。”

知晓玉小姐喜欢，九茵很有成就感，也更尽心尽力地对玉小姐好。

九茵开始送玉小姐礼物，虽然都是一些小玩意儿。亲手缝的平安符，用着很不错的胭脂水粉，乞巧节那天，九茵送了玉小姐一套红裙。玉小姐总不爱打扮，一张脸虽然好看，但远没有三位姐姐看着明艳。

九茵送的礼物，玉小姐倒都收下了，她虽然看着冰冷，但真是很容易讨好。

“茵茵，”她对玉小姐过于明显的热情讨好引起了姐姐们的疑惑，“你这是真打算送上门去做丫鬟？”

“公子和玉小姐总是要成亲的，”九茵低下头，亦隐没了情绪，“到了那一天，我还想跟着公子和小姐，我希望他们都能喜欢我。”

丹朱摸摸九茵的头发，叹了叹，“茵茵，你还小，你会遇到一个比公子对你还要好的人，你不能总跟在公子身旁，行差踏错，便是深渊。”

“没有公子收留，九茵早是幽魂一缕，”九茵抬头，笑着看向丹朱，“还能有比这更糟的深渊？”

但九茵没想到，半月后，公子宣布了他与玉小姐的喜讯，并做出了离开挽香阁的决定。

九茵很难过，三位姐姐也很难过，但是公子不难过，公子甚至摆了一桌酒席，公子喝得很痛快，然后公子问，“你们可有想去的地方？”

公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九茵便知道，这挽香阁是留不住公子了。

“我哪里也不去，我喜欢公子，喜欢姐姐们，我要永远留在这里。”九茵把碗一放，赌气地回了房间。

所以九茵不知道公子后来对姐姐们说了什么，只知道那一晚过后，秦桑和绿枝离开了。

挽香阁冷清下来，只剩下九茵和丹朱相依为命。

“丹朱姐姐，公子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消沉了几天，九茵终于收拾好情绪来面对公子已经离开了她们的这个事实。

“茵茵，江湖路险，公子选择离开，是不愿牵连我们。”

“和玉小姐有关？”

也许是九茵语气中夹带的一点怨气惊到了丹朱，丹朱板起面容，“茵茵，公子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但不是我们的人，公子做任何事情我们都无权过问。”

九茵低下头没应声，九茵有点后悔，后悔没有在一开始，就杀掉玉妖娆。

五

丹朱死在了她的房间，脖子上有狰狞的血痕。

她真是一个傻女人，宁愿拿着脖子去撞刀，也不愿意成为一枚威胁公子的棋子。

鲜血蜿蜒，从匕首上滴落。人命就是这么不值钱，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九茵在从容亭旁挖了一个坑，将丹朱安置了进去。前厅传来破门而入的急促的脚步声，九茵握紧了袖间的匕首，秦桑和绿枝满身狼狈地出现在九茵眼前，身后还跟着一人，杀意很浓。

她们没看到想要的人，却都决绝地将九茵护在身后。

大厦将倾，涸辙之鱼，可悲的是，她们并不知她们想要护住的人，便是抽砖覆水之人。

遇到公子那年，九茵十六岁，五年前，父母双亡。千机宫的玉妖娆，当着她的面，杀死了她的父母。

九茵跪在父母尸身旁起誓，无论付出何种代价，血债须得血偿。

从万花阁出师后，以表忠诚，九茵杀的第一个人是叔父。他不满两岁的女儿才刚刚学会走路，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步履蹒跚地走到倒地的叔父身旁，淌出的血脏了她的鞋袜。

那一天，九茵和玉妖娆做了同样的事情，但九茵等不到这孩子来找她复仇，暗中监视她的戚羊斩下了女娃头颅。

“斩草便要除根，否则遗祸无穷，阿九，你应该很清楚这个道理。”

遇到公子前，九茵的手上已鲜血累累，她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而活着唯一的动力便是复仇。

九茵还没等到与玉妖娆一战的机会，阴差阳错的，武林围剿万花阁，而她却被公子当做受害者救下。

九茵留在公子身边，是有目的的，她就想看着，玉妖娆死得会有多惨。

玉妖娆要退出千机宫的消息早传遍了整个暗杀界。

完成一百个任务，再废去一身武功，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在自寻死路，她与公子的故事突然就浮出水面。

公子想要保下她，公子有能力保下她，但公子不止有她。

如果自己也能成为一枚牵制公子的棋子，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九茵拍干净手中泥土，缓缓站起身来，眼前的两人摆出了拼死一搏的气势，九茵只觉得好笑，“竟会这样轻易地被逼入绝境，是安生日子过惯了？还是，我过于高看了你们？”

“茵茵，你快......”

她们转过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神色从担忧到惊惧的转换只用了一秒钟，甚至于双双后退了一步。

看来比起身后的敌人，她们更害怕她。

九茵对她们的表情很满意，她抚摸上自己的脸。

一百多人被抓来试蛊，只有她活了下来成为蛊王寄主。由此，她才有命进了万花阁。

九茵借着蛊王力量精修毒术，控蛊咒起，黑纹缠身，周身三丈便是她的咒界。

“这两人交给我便可，怎值得你用上这招？”借用蛊王的力量，会损身折寿，戚羊头疼，他可舍不得他看中的人死在他玩腻前。

四目相对，九茵笑了，他果真是毫无防备。

“她们不值得，但是你值得。”

毒咒三丈，而迷咒五丈。

六

地上那人已经停止了呼吸，血染红了他的胸口。

她有很多次想要杀他，现在她真的杀了他，手上的匕首恍若千斤重，坠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九茵遇到的第一个改写她命运的男人。

那时候她父母刚亡，漂泊江湖，四处求武，却因为过了练武的最佳年龄，又是个女娃，没人愿意收她。

直到她遇见了他。

她多可笑啊，亲眼目睹他杀人，却因为他英俊的外貌而以为他也是复仇之人，甚至起了拜师学艺的心思。

她该感谢向来无情的他没有杀人灭口，只是将她抓去试蛊吗？

而侥幸活下来的她进了万花阁，却是要昧了良心将他人送入地狱。

叔父死的那一刻起，她的灵魂已在地狱煎熬。

九茵去翻戚羊身上的解药，他的武器带毒，她俩定然吃了不少亏。

贴身处有一凸起的小瓶，还有一根细长的硬物，心突然就颤了一下。

一支做工精巧的木簪印入眼帘，簪头粗糙而尖利。

九茵觉得有些可笑。试蛊的那段日子，她生不如死，甚至藏起一支筷子，费了好大功夫才磨出尖，她想要自我了断，而他却在暗处欣赏着她的狼狈样，在她下了好大决心寻死之际，又夺走了她的希望。

他啊，一直都把自己当做一件他所创造的完美的作品，想当然的认为是他让她变得强大，她该对他感恩戴德。

万花阁覆灭后，他竟也活了下来，亦将公子视作仇敌。

他知道她的故事，难怪他将她当做同路人。

九茵面无表情地折断簪子，可他不该动丹朱。

七

挽香阁被血洗的消息如期散了出去，公子长白收到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置了四枚碧色软玉，正是姑娘们的贴身之物。

离开挽香阁已半月有余，他们在等出海的船只，三月一次，算来就是这几天。

妖娆没了武功，远离这片是非地才能护她周全。

“可好看？”身边人问了一句。

“好看。”公子长白顺口接了一句，他当年精心挑选的玉，可值不少钱，怎会不好看。刚接完话，公子长白后知后觉地猛然抬头，面前那张俊俏的脸已然挂了一副不咋好看的脸色。

“妖娆，你先听我说道。”公子长白合了盒子，心头涌上千百说辞，还未出口便被玉妖娆一句话给噎了回去，“你只告诉我，可要回去？”

“我会回去，”他相信面前这个女人理解他，他只怕她跟着他同去涉险，“但你不许去。”

这个男人等了她五年，纵她满手罪恶，世人皆憎，他仍视她如珍宝，玉妖娆背过身去，“船只一到，我便上船。我会在渡口等你，无论多久。”

她相信他的能力，所以她要保全自己。

八

公子长白风尘仆仆地赶回挽香阁，迎接他的不是十面埋伏，而是从容亭中一位酣睡的小丫头，从前做任务时这丫头也会这样等他。

成为杀手这些年，他招惹了不少仇人，他想了许多个可能会动手的人，最后却看到了这么个小冤家。公子长白习惯性地解下外袍，披在九茵身上，不成想正要抽回的手被紧紧握住，公子长白对上一双晶亮的眼，“公子，别走。”

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如小鹿，公子长白心下一叹，“也不将身份藏好，这小脸黑猫似的。”

“公子不早发现了么，我不必藏。”

公子长白从从容容地坐下，一杯温热的茶水便送到他眼前，清新的茶香立时弥散开来。

且记得她泡的第一壶茶，不知投了多少茶叶，才能调出那样苦涩的口感。

他从前嗜酒，后来因妖娆不喜，试了多少饮品，最后竟被这小丫头一手茶艺拯救。

他很早便对她卸下心防，若身边之人不可信，他这人活得也是失败。

“丹朱在吗？”

“姐姐睡得很好。”

“秦桑和绿枝呢？”

“她俩在房间里。”

四枚软玉的主人暂且都安好，公子长白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如今我在这里，别难为她们。”

“我很可怕吗？”九茵站起身来，提着裙子转了一圈，莞尔一笑。

“我以为你......”

“公子没猜错，万花阁被灭，我并不在乎。”

“茵茵，这段日子，难为你了。”

如果与他为敌的是她，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幸好，该是她护住了挽香阁。

九茵看见了公子眼里的疼惜，于是九茵退了一步，环着双手，哈哈地笑弯了腰。

当她明白杀手的身不由己之后，亦知晓了玉妖娆心里的那点仁慈，她得对这份仁慈回报以最高的答谢。

所以她不会趁人之危，只是送去了适合的人。

此后，她的生死，再与她无关。

“茵茵，你......”

无力感席卷了四肢百骸，公子长白到底没把剑亮出来，这是他收养的孩子，舍不得啊，尽管她已经动了手。

“我只想着骗公子回来，没想要害死丹朱姐姐。”

“丹朱......”

“公子不必难过，我已经给姐姐报仇了。毕竟啊，杀人时，就该有被杀的觉悟。”

“......为什么？”

“因为公子回来，我才好对玉小姐动手啊。”

一丝血渍染上了公子长白唇角。

他终于舍得运功抵抗，只是定身咒，她的公子很快便能冲破吧。

“如果公子所爱的人死了，公子会为她报仇吗？”

“我会。”

斩钉截铁，意料之中的回答，九茵亮出怀中匕首，“那么茵茵没有做错，茵茵不后悔。”

长剑刺穿了九茵拿着匕首的右肩，而匕首却扎进了九茵心窝，浅绿的衣裳染了一抹红。

他终是没忍心对她下杀手，落到公子长白怀中的九茵是带着笑容的，“双亲的仇，我权当是报了。公子，我此刻真心希望，你能与心爱之人，白首偕老。”

冤冤相报，所谓因果，怀中的人渐渐地冷了身子，而千丝万缕的寒意将他整个人包裹。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