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茶是明前的龙井,水是高山的雪水。当雪被明火融化,遇上了雪松炒出的茶,余香终缠绕舌头。
“啧,好茶,好茶!多少年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了!你们还真是有能耐!”
“嗨,蒯伯,你这不是笑话我们么!你喝过的好茶比我摸过的钱还多呢!嘿嘿”
“你这嘴巴倒不是一般利索呀!无功不受禄,我能帮上什么忙?”
“蒯伯,金何在被高人袭击,消失无踪。”
“金楼的楼主?”
“嗯,这几天我打听了很多人,依旧是一无所获。你说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个人总不至于凭空蒸发吧!”
橙黄金亮的铜壶被碳火烧的渐成金红,壶内的雪山水奔腾不止,发出一阵阵气势如虹的嘶叫,壶嘴顺带而出的水汽剑指般冲出,又遇冷弥散,消融于眼前。鲁巴握住壶壁的把手,往已见底的紫砂壶内灌入甘露,翡翠色的青碧茶汤恰止于紫砂壶口,浓香怡人,天地留香。这香气,沁人心脾,胜似胭脂却更加撩人。鲁巴将铜壶搁置在茅草编织的壶窝后暗自吞了口口水。
“蒯伯,我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事出必有缘由,虽然我与金何在不相熟,但他的名字却有耳闻,武功自是不在话下。要想留下他,不是寻常人所能办到的。”
蒯伯斟茶抿嘴,眉飞色舞,“把该说的,都说了!”
“金楼,只有一道血迹。打斗痕迹虽有,但却只有一招的输赢。”
有风拂过,扬起沈秋棠的青白素衣,他一如既往地干净,就像从不沾染灰尘的白鸟,兀自独立。他慵懒的倚在鸡翅木门上,面无表情,可内心却是临界的火苗,就差一口轻气,点燃他含苞的三昧真火。
事不过三,可三天就这样羽落无痕的过去了。他从未过的如此杂乱无章,天地之大,却再未闻到金何在的点滴。他甚至怀疑这个人的存在是否是昙花一现的玩笑。可金楼却从未离开,那满园的四季也未曾凋落。它们是金何在来过此地的铁证,时至今日,联想起前因后果,难不成真的是他沈秋棠引起的祸事?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想找到所谓的故人,问他近来可好。
“一招?多诡异的一招?”
“并不诡异,有的只是寻常的干脆利落。还有,我和金何在提过天心,天宗宗主。”
意外的是,蒯伯听到沈秋棠的这句话没有了常人所具的惊讶。他只是眯起了双眼,宛若刀锋。
“为什么会提到她?”
“因为我想找她。”
院内冬色关不住,一枝梅红出墙来。蒯伯放下握捧的紫砂杯,身未动,眼却随着那点嫣红而去,定定出神。
“也许是我的念念不忘,才有了如此事端。”
蒯伯摇了摇头。
“从来只有天宗想找人,却没有人能找到她。秋棠,世间有些,都是注定。”
这句话,鲁巴也听进去了。联想到他自己的心事,只能暗自唏嘘。他想这世间的诸般不是天定就是命定,人也只能是浮萍。
大多时候,人只有眼前。
“蒯伯,这件事还有解不?”
“去找天心吧。”
“啊?不是应该先找金何在嘛?”
“明白最初的动机,答案也就自然而然的来了。金何在,你们总会见到。”
“好!”
“天宗难寻也易寻,只是人间失魂处。去欢弥山。”
鲁巴在走前终于忍不住喝了一口雪山水泡的龙井茶,唇齿留香,满足而去。院内大门外敞,与蒯伯所在的屋中正巧形成一条直线。刻意的一线天就是为了看着来求他的人归去时无以言表的背影。沈秋棠和鲁巴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对,两个如此悬殊的人也能成为至交,这是这个世间的奇妙。
希望他们此行甚好。
但在刚刚与沈秋棠说的话却还有一段未了,是蒯伯的故意隐藏。如今,看着沈秋棠遗世独立的欣长身影,他轻言轻语道。
“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声音很小,淹没在了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