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 2010-5-14

        夕阳的余晖慵懒的铺散开来，给公司的宣传栏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明珠在栏下浏览着优秀员工的事迹和照片，一阵秋风吹来，带着些许的凉意。明珠不由得拢紧了略显单薄的衣裙。是秋天了，明珠发出了一声轻叹，她收回目光，掉过头，迎面而来的是个风尘仆仆一脸疲惫的男人。他看见她，怔了怔，随之给了明珠一个灿烂的笑容。 是若阳，明珠来公司报到时，若阳恰在外出差，她听同事说起过他，刚才看的正是若阳的照片，明珠认出了是他。 若阳敲开了经理室的门，明珠看着他走近又走远，心中莫名的有一丝失落，也许就是那一刻，明珠把若阳刻在了心里。 之前，明珠一直都认为所谓的一见钟情，只是小说中的情节，可是她遇见了若阳，就一个微笑，他就深植在她心底了。 明珠不是很开放的丫头，虽然她的性格还算开朗，但骨子里她很保守。当室友们一个一个耐不住寂寞跌进情网时，明珠却郑重宣布，她的爱情要以婚姻为最终目的。如果注定没有结局，她选择不开始。学业未成工作未定，爱情缺少成长的土壤，她不想虚度青春时光，所以姐妹们恋爱时，她在泡图书馆。毕业了，同学们劳燕分飞泪涟涟时，明珠却轻装上阵奔赴了全市最好的一家公司。 在别人艳羡的目光里踏进公司大门时，明珠很是为自己的明智而自豪。

      谁料想，明珠还是遭了一劫，遇见了若阳，她卷入了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情漩涡。而漩涡的中心正是若阳。 明珠爱上了若阳，或者说她爱上了自己的感觉。明珠觉得她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若阳，走进公司，看到他，明珠的心里才会踏实，如果若阳不在，明珠的心里就空落落的。若阳的眉梢露出笑颜，明珠的天空也无云彩，如果若阳的眉宇间有哀愁闪现，明珠的心也会跟着不开展。 明珠知道他有家有孩子，她也没想过改变什么。她只是纵容自己，更确切说是控制不住自己，去关注若阳的一切。就这样，因为爱而关注，因为关注而更爱，明珠说不清是为什么，或许是她该恋爱了，而若阳恰在她春心萌动的那时段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于是她就以他为中心来上演了一出爱情独角戏，是这样吗？明珠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愿意改变什么，她只要若阳在她的视线里就好。她不愿给他任何麻烦，明珠爱他，也爱自己。所以她懂得掩饰自己的感情。 和若阳在一起，工作时就是工作，偶尔一帮同事出来轻松消遣时，她会跟在老同事的后面没心没肺的咋呼，她是大家的开心果。有同事夸她单纯时，她会笑得眯着眼睛，偶尔她会问：唐若阳，你见我的第一眼有什么感觉啊？我来报到时同事都说我很可爱的?这时，若阳会跟着一帮同事笑，但是不给答案，明珠就会耍赖，追着问，到底有没有感觉啊？被逼急了，若阳会敲她的头说：没感觉，鬼丫头。明珠就撅着嘴故作生气，大家就都哄笑开来。

      明珠在公司人缘极好，他们都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明珠一直以为没有谁会知道她的城府有多深，她以为若阳也不会知道。 其实若阳记得，他们初次相逢的场面。那天他奔波劳顿赶回公司，是急着安排好业务回家抱儿子的，他出门在外，对儿子的牵挂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那次他出差将近一个月。到公司楼下时，他看到了明珠，看到她一袭单薄的衣裙在风中摇曳，他怔了一下，觉得这丫头好似在哪儿见过。明珠的眼睛如春水明澈，她的表情单纯中又透着羞涩，这分明是他的邻家小妹啊，那个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疯跑的鬼丫头。他曾经带着她，爬树摘过桑葚，他曾经带着她，下河摸过鱼虾，在乡村的暮曲声里，他带着她长大。只是后来，他去外地求学，最终留在了别人的城市，而那丫头也早已出嫁。不可能是她的，若阳摇摇头，给了明珠一个微笑。

      这些过往，若阳不想给明珠说，也觉得无从说起。 其实，明珠也不是很想要答案，她只是喜欢若阳叫她丫头的表情，有几分爱怜，有几许柔情，有几多呵护…… 就这样，明珠和若阳都守着自己心底的秘密，倒也相安无事。

        日历一天一天翻过去，转眼就到了深冬。 明珠认识若阳的第157天时，经理要带若阳去洽谈一单生意，等若阳上车时，明珠正在车里往车窗上哈气写字。若阳看见她愣了一愣，明珠给了他一个鬼脸，继续在窗玻璃上乱画。 有若阳的构思，有明珠的策划，生意谈的很顺利，经理很满意。签约之后，他们在酒店庆贺，席间，经理有事离开了，单间里留下了明珠和若阳。第一次，明珠单独跟若阳在一起，她显得局促不安，为了平静自己，她端起一杯酒，那料酒一沾唇，她就给辣得满眼泪花。若阳递给他一张纸巾，明珠接过来擦泪，竟然越擦越多，她索性大哭起来。

      若阳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怜惜。其实丫头的心思，他早就知道。在若阳心里，这个丫头和那个丫头没有什么不同。当初那个，他辜负了她的等待，现在这个他不会让自己再去伤害。所以他时常看着明珠，看她笑看她演戏，他一直都无动于衷。只是会在她当着同事面缠他时骂她一句鬼丫头，更多的时候他都是极力避开他。若阳也想过离开明珠，可是孩子在长大，家里的花销越来越多，而他所在的公司是全市效益最好的，那是别人挤破头也不容易进来的，他没有合适的理由离开。若阳也侥幸的想，慢慢的，一切都会好的。他希望丫头自己能解开心结，学会快乐生活。 哪料想避也没避开，若阳叹了口气。他正盘算着吃过饭就和经理先送丫头回去呢，谁知经理却先行离开了，临走时交代他照顾明珠，说让他犒劳犒劳明珠，这单业务的签约，明珠功不可没。 房间里只剩他俩了，明珠还在哭，若阳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就看着她哭，然后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明珠哭累了，一抬眼，她看到了若阳的悲悯和无奈，她夺过了他的酒杯，直视着若阳，泪一滴一滴的滚落。她可以承受自己的痛苦，不管有多苦；她却不能看到若阳难过，哪怕就一点，也能在她的心头洇开，吞噬她，让她透不过气来。若阳也看着明珠，俩人相顾无言，却又似万语千言在耳边回旋。若阳的眼圈红了，他把明珠揽在了怀里，明珠伏在他的肩头，闻着他身上弥散开来的烟草味道，她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明珠想让时间停留，哪怕在他怀中死去也好。但是夜还是来临了，华灯初上，对面舞厅的霓虹透过玻璃窗在他们身边闪烁。若阳抚了抚明珠的头发，轻声说：丫头，该回去了。明珠在若阳的线衣上蹭了蹭泪花，跟着若阳走出酒店。招了一辆出租，若阳拉着她坐在了后面。一路上，明珠就拽着若阳，一刻也不肯松开，她唯恐若阳就是展翅欲逃的小鸟，她一松手，他就飞跑了，让她再也看不见。她真希望长路无尽头，他能和若阳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车还是停在了公司宿舍的楼下，若阳拿开了明珠的小手，为她开了车门。明珠往左走，若阳往右，一左一右。明珠轻轻地叹息，她和若阳注定是一左一右两个相反的方向。

        天越来越冷，冬天漫长的让人看不到春天的影子。 公司的忙碌，家里的琐碎，若阳在拼命地淹没自己。 明珠开始相亲了，她该嫁人了，明珠想离开这个若阳所在的城市，最终也拗不过自己的内心。她选择了离若阳家最近的那个男人。同事都说明珠要求的门槛太低，她蛮可以嫁得更好一些。明珠不置可否，她心里清楚，她还是想看着若阳。

        春天终于还是来了。 明珠的婚期临近了，她的情绪一天一天的低落，同事很少看到明珠咋咋呼呼的吵闹了，大家都说丫头长大了成熟了。 只有若阳的心在滴血。 连着几天都是阴雨不断，空气中透着压抑的气息。若阳请了假，说要出来喘口气。明珠也早已离开了公司，她说要准备婚纱。 若阳拽了雨衣，推摩托车出去。在路上，他看见了明珠，依然是一袭单薄的衣裙，像可怜的小花在风中颤抖。若阳停下来，示意明珠要带她一程。等明珠在后座做好，若阳把宽大的雨衣往后摆了摆，明珠就像小猫一样钻到了雨衣里。她抱着他的腰，再次感受到了若阳特有的男人气息，她的手指甲掐进了他的肉里，若阳没吭声，只是把车拐到了离家相反的方向。 雨淋湿了若阳的头发，明珠的泪打湿了他的衣衫。若阳轻握明珠的小手，放在了他的心口。明珠可以感觉到若阳急促的心跳，雨衣盖着明珠的头，她什么都看不到，她什么也不想看到。她的世界只有若阳。明珠忍不住又轻轻的叹息，她却不再有泪，抱紧若阳，她说，为什么你毕业那年不认识我，我们同校的，虽然那时我刚入学。为什么，那时你不认识我？若阳什么都没说，只是握紧了明珠的手。明珠说，唐若阳，我们逃走吧，我只要二十四小时，我只要和你做一天夫妻好不好？我想给你做顿饭，我想给你洗件衣服，我想陪你到天变黑，然后在你的臂弯下入眠，我想在早晨梳洗之后问你画眉深浅入时无，我想……唐若阳，我只要二十四小时，好吗？然后我把你还给别人还给你，好吗？我只要二十四小时，你给我吗？若阳摇摇头说，傻丫头，天晚了，该回去了，回去吧！这辈子我欠你二十四小时，下辈子，我把自己完整的还给你。

        明珠在若阳的背后，咬了俩个月牙印，她说，这是凭证，你欠我的，下辈子你要还给我，下辈子你要早点找到我。 明珠钻出雨衣，跑到雨幕里。若阳调转车头，回去。他不敢停留，他怕自己会改变主意。 还是雨天，明珠结婚了。若阳和同事参加她婚礼时，送了她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明珠打开，那是一颗水晶球，像是一颗硕大的明珠。 蜜月过后，明珠继续回公司，她悄悄的把水晶球放在了若阳的桌上。她又开始了没心没肺的咋呼，偶尔还是会当着同事的面缠着若阳问：你见我的第一眼有什么感觉啊？大家就又笑开来，明珠也跟着笑，甚至能笑出眼泪。 透过泪花，那颗水晶球如明珠一样炫目。若阳想到了明珠压在水晶球下的纸条，四个字：还君明珠！明珠想到的也是四个字：恨不相逢！

        恨不相逢，等她的青春过去了，煮熟了，他才来，纵然能有片刻疗她的心伤，又如何？他今生注定无缘与她的青春同行。而她今生也只有他的一个承诺，他欠她二十四小时。这又怎样呢？他未娶时，他们错过了，那也只有永远的错过了。 唯留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