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夜未央。
他提着一盏鲜红的灯笼,站在黑暗涌动的桥头。一袭黑色斗篷包裹着,让他彻底融入这夜色之中。时辰快到了,他想。
而此时,远处的长安街较往常更是繁华了几分,各处张灯结彩欢庆着上元节。
这在往年,要说最热闹的地方,那当然是青楼了。天香楼是长安街上最有名的一个,每天进进出出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
而今天的天香楼,异常安静。因为这里死了一个女人——云潇。本来青楼里的女人多一个少一个,没人在意。但就特殊在,这个女人是八王爷的专宠,本想着等过段时间就娶过门,却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候,被人给玩儿死了。
这人也不是寻常人家的,他就是八王爷的皇兄,六王爷。
八王爷抱着云潇已经冰冷的身体,哀痛万分。手臂上青筋暴起,脸上无比狰狞,低吼道,“宋御轩,我与你势不两立。”
长安街外,一盏红灯笼闪着诱人的红光。他眼看着灯笼里的蜡烛已烧了大半,却还不见该来的人。
许久,蜡烛只剩半点底座,一个白衣女子才飘然而来。
“我或许有些迟了。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多看看他。”一句话,含着化不开的惆怅。
他似乎没听见这话,转头便走。
她也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跟着那盏灯笼一步一步走在不熟悉的路上。周围被黑暗笼罩,要不是那盏灯笼,怕是她真的会失去前方的路。
原来,这就是引路人的作用。这么黑的地方,她想她应该是下地狱了。
突然,灯笼灭了。她愣了一下,这就是地狱了吗?果真是黑啊。
“抓住我的手。”一句冷冰冰的话从前方传来,低沉而冷漠,“否则,你到不了你该去的地方。”
是她耽误的时间太长吗?蜡烛都烧没了。她摸索着他的手,只觉着手心猛地触到一片冰凉,然后被紧紧握住。
“我是被下药的,你知道吗?”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等着他的回答。
他肯定是听懂了的,回了一句,“嗯。”
然后,两人之间又陷入死寂。许久之后,他似乎推开了一扇门,吱呀的声音在空中作响。“进去吧。”
他松开了手,她感觉到身体更加飘忽,一阵撕裂的疼痛从脑海传来,记忆中的疼痛。本以为是入地狱之前的反应,却没想到在下一秒,她又见到了八王爷——宋御天。
“潇儿。”
一张喜极而泣的脸在眼前晃动,她的手被人紧紧握住。
“王爷,我怎么会....?”看着熟悉到骨子里的人,再想想刚刚经历的无穷黑暗,她免不了被这死而复生的自己吓到。这有违天理。
宋御天抹去脸上的泪水,她才发现那双眼早已布满血丝。可这双眼睛却满是笑意,“我不愿意让你离开我,所以让老天将你送回来了。”
看着这触动心底的笑容,她抛掉心中对他晚来的怨恨,伸手死死抱住他,在他怀里嚎啕大哭,“我一直在等你,我以为再也等不到你了。刚刚我差点儿就下了地狱,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脸摩擦着她的耳垂,隐约感觉一阵湿意,从耳边拂过。
原来他也是如此害怕失去。她笑了,因为明白,尽管世事残酷,但肯定会有一人与你真心相待。
后来,他们都不约而同再没提过这件事情,也没听周围人提过。她再也没回过青楼,因为他已稳坐太子之位,她不用再成为他花天酒地的借口,只等岁月静好,事事安稳。
后来,他步步为营,做了皇帝。而六王爷以谋反之罪,被五马分尸。
她也改头换面,成了皇妃,受宠一生。
四十年后,皇帝驾崩,皇妃以身殉葬。
这次,云潇又看到了那位提着灯笼的引路人。不同的是,她身边还有宋御天,她没那么孤单了。
“跟我走吧。”引路人的声音带着凄凉,少了冷漠,多了悲伤。
云潇听出来了,却不知道原因。没有在意太多,挽着宋御天的手,继续跟着那鲜红色灯光走着。
“前面便是了,推开门去吧。”引路人不愿意带着他们走了,将灯笼递给宋御天。
宋御天接了过来,推开面前的门,煞白的光一泄千里,刺痛了他们的眼睛。回头寻找引路人时,却没有他的身影。
“八爷,走吧。”云潇拉着宋御天,一脚踏进了门内。
宋御天笑着,正要说好。却发现云潇的体内散发出缕缕金光。
“潇儿,你怎么了?”他语气有些急促,要拉回门内的云潇,却被金光弹出三丈之外。
眼睁睁看着云潇被金光撑破了身体,只剩下一个金黄的珠子漂浮在空中。
“不.....”宋御天有体会到一种死一样的无力感,想当初看着云潇死在自己怀里一样,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本座乃是天帝三女,此次下凡渡劫。多亏宋朝皇帝的庇佑,本尊才能顺利归位。”
宋朝皇帝,呵,她竟如此唤他。寻着那道威严的声音,他看到了她的本体——一个女子。
像云潇,又不像云潇。云潇没有她冷艳,云潇从不那么严肃,云潇看着他,总是深情而温暖。
“云潇,我的云潇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直喃喃这句话。他只要他的云潇。
“云潇只是本尊的一个化身,宋朝皇帝还是早些忘怀的好。作为报答你守护云潇一生的恩情,在我归位之前,允你一个愿。”
宋御天看着手上血红的灯笼,微闭双眼,深呼一口气,跪了下去,“我什么都不要,便让我在这世间做一个引路人吧。”
“不可以!只有犯下滔天大罪的人才能成为引路人。”
“那便作为,我爱上了你的惩罚吧。”
上方传来一阵叹息。随后,一阵风拂过,宋御天周围风景变换。等再次明亮之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桥头。
那个威严的声音在脑海旋转,“四十年前,云潇本已死,你却一意孤行逆天救她。若她死,你就会有另外一段姻缘。你会忘了她,那么如今的你就会好受一些。”
他提着血红色灯笼,站在黑暗涌动的桥头。一袭黑色斗篷包裹着,让他彻底融入夜色中。
我怎么可能忘了她。他想。
我怎么可能不救她,他想。
我怎么可能爱上别人,他想。
我将尽我的一切,来守护我们的爱情,尽管只有一辈子。
时辰快到了,她应该要来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