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指向了十点,潮湿的土坯房靠在一棵沧桑的大树旁慵懒地沉睡过去,梁上老鼠开始窃语。
贝塔光着脚,坐在高高的门槛上。瘦小的贝塔,褐色脸庞被尘土盖了层灰白,她早已经和包裹着她的破旧的房屋,幽深的树林融为一体。
这里原是个夹在山沟里的村庄,几年前的一场大洪水,将山沟吞噬得一无所有。洪水来的时候,贝塔和妈妈正在山顶捡树枝,因而幸免于难。灾难带走了她们生存的源头。贝塔的妈妈只能留下幼小的贝塔到十公里外的小县城里揽工,早出晚归,贝塔就每天坐在门槛上等待着妈妈回家。
贝塔倚着门栏哼唱着自己也听不懂的歌曲,清澈的双眸似乎能够将门前的路照亮,洞穿。
时针向前爬了一点,贝塔停止了歌声。一阵咕咕声闷闷地从她肚子里发出。
漆黑的夜再次荡漾起摆钟深沉的呜鸣声。贝塔的心开始不安,眉头皱起。老鼠,蟋蟀唧唧地叫,却也不能够抚平贝塔心上泛起的涟漪。发生什么了?妈妈怎么还不回来?难道妈妈出事了?不,绝对不可能……妈妈可是从来没有这么晚回到家呀,会不会是妈妈滑倒丢了油灯,会不会是迷路,会不会……
漆黑的天幕,看不见一丝光,贝塔一面担忧,一面自我安慰,眼睛死死盯着这个可怕的黑夜,神秘狰狞的野兽般的黑夜也在死死盯着贝塔,冰冷的目光从前面,从后面,从四面八方,狠狠地将北塔穿透。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参照,一切仿佛都变成虚无。贝塔的眉毛挤在一起,心跳要把大地震动。妈妈?……妈妈……!贝塔摸着山路边的树木,渐渐远离,渐渐接近,两只小脚丫窸窸窣窣地划过草丛。
时针又走了一截。焦急的心,在等待中着了火,噙着泪,贝塔脚下一滑……
洁白的床单还有紫薰草的清香,温柔的阳光透过窗帘吻在北塔身上。床边一对夫妇温馨地守着,那是贝塔母亲的雇主夫妇。贝塔一觉过后,世界翻转了。
贝塔的妈妈不会回家了。
工地里,贝塔的妈妈每天都要在钢管架子之间穿梭。除了挣钱,贝塔的妈妈更是为了一个蓄谋已久的打算。她要把女儿送出去。那天北塔的妈妈在工地出事了,失血过多被抬进了医院。
贝塔妈妈走了。
工友为她整理东西时,她的棉布袋除了几张褶皱的五元钱,还有一张病危通知书。
风吹在窗户上,发出响声,惊醒了北塔。贝塔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否自己从黑暗的手掌里逃了出来,妈妈还是没有出现,她陷进了更深的黑暗里。贝塔要去找妈妈……
七月的天气闷热得很,蝉声续续断断,试图把炎热赶走。天上的云聚在一起,笼罩了太阳,大地一下变得阴沉。
送行的日子下起了雨,贝塔披着孝衣,两只龟裂的手贴在棺材上,合着人群一起移动,淌满脸庞的液体顺着轮廓蔓延到四面八方,雨作了泪。贝塔的心正在翻江倒海。
温柔的雇主夫妇把贝塔带回了自己家。
突如其来的陌生面孔,突如其来的温声细语让可怜的贝塔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贝塔的心变得坚硬,她不允许接受新家庭的温暖背叛死妈妈的爱,这里,只是一个容她暂时停留的地方。地板成了贝塔夜里的床,餐桌上贝塔倔强地只吃半碗饭嘴里说着饱,趁雇主夫妇外出时,家里变得整洁干净。笑容自从贝塔醒来便没有再出现,面对雇主夫妇水一样的微笑,贝塔只是把脸一扭。
时光不能缓,贝塔在渐渐长大,雇主夫妇容颜渐渐失去鲜亮。雇主夫妇一如既往地对贝塔悉心照料,对她微笑,他们一直等待着北塔能够接受的微笑。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