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课万人首届儿童诗教学观摩会暨雪野儿童诗创作与教学三十周年研讨会活动”（浙江宁海）
干国祥主题演讲：童年 童心 童诗
此文根据录音整理
科学和艺术是不一样的，艺术和历史，是因为独一无二才成为真理。而科学是因为到处都一样才成为真理。请记住这句话，人文精神科学是独一无二，才成为真理。当我们成为独一无二的时候，才成为真理，精神学科中的真理。
雪野的童诗，通过这两天老师们的展示，我读到了三重境界。
刺猬说
雪野
有刺
没什么可怕
玫瑰花有刺
人人都喜爱
有刺
没什么可怕
豪猪有刺
才成为英雄
有刺
我却没有朋友
想想豪猪和玫瑰
我就有了眼泪
第一重境界，以《刺猬说》为代表，道理道德，寓言体式的儿童诗，它不是用意向去构建意境而使用故事来讲述道理，离教育很近离诗歌比较远，但仍然是好诗。仔细读这首《刺猬说》，玫瑰有刺，这是它的缺点，可是它拥有玫瑰花，哪怕拥有缺点也被人喜欢。而豪猪呢，把代表缺点的刺发扬成优点。而对于刺猬来说，刺是它的特点。人如何面对自己的特点？特点是有优劣两面性的。这种诗歌追求的是精神，正确、巧妙，它要求读者观察观察再观察，观察是科学思维，观察意味着物和我是对立的，区分的。物，是一个陌生的他者，是有待我去“解剖”的材料。当我们在观察的时候就说明我们已经在做自然科学了，而不是人文科学。道德教育在儿童诗歌未免是画蛇添足，哪怕非常好的诗，加上了道德，它会把最好的东西破坏。
两棵树
雪野
在小院
我种下两棵树
春天里
他们像一对朋友
亲切地交谈
热烈地拥抱
秋天里 又像
最亲密地朋友
也常会有吵闹
整个冬天 风儿
在那里劝说
他们却一声不吭
我真的太喜欢这首诗了。我和雪野就是不长在一起遥遥相望的两棵树。
两棵树是兄弟姐妹，是同学夫妻，是所有彼此互为依存的关系，它的解释空间留给了读者。当我们要把道德说教加进去的时候，它的空间就窄了。这一类诗在雪野的诗中是很少的，有也是很精妙的。
最受名师们欢迎的是这类诗，它体现了物之味语，物之妙语。《有礼貌的百足虫》上的最多，我认为这代表了雪野诗歌的第二重境界，奇妙精妙。它要求想象，体察，再想象！表现出来，解析出来——我努力地进入他者，成为那个事物。这样的关系，是“我和你”的关系。
还有第三重境界，即表现人的自我和存在。追求隽永和格调。是体验，感受，体悟！——物我两忘，物即是我，我即是物。我不是肉身之我，是目光所及因缘整体的我。天地万物皆有备于我。此心便是宇宙，宇宙便是此心。大家都喜欢金子美铃的《星星和蒲公英》，当然好啊，但是难道雪野的《小草的珠链》亚于这首诗吗？
小草的珠链
雪野
卖珠链喽
卖珠链喽
小草
长夜在叫卖
月亮没买
星星不买
小草
还在叫卖
早起的太阳
看着默默的小草
这么好的珠链
来 我全部买走
你读到慈悲了吗？慈悲。
再来讲讲童诗教学中的读写结合。童诗教学，是玩味词语，直到词语成为诗句？或者，是还原诗人的生活世界，是我们进入一个活泼泼的生活世界，是创造一个我们体验到了的生活真理。我认为词语遮蔽了我们和生活世界的直接接触，所以玩弄词语，永远不会有好的诗歌。不懂语言的人才说好词好句，打开汉语词典，哪个词不是好词？无论是最初的写，还是受雪野诗歌启发后的写，都不是“寻找好比喻”，而是：
回忆某物（无论是云朵还是雨滴）和我生活最深的联系：哪一次、哪一天、哪一刻的它曾经让我惊奇或者安宁，我该如何表达出这种惊奇和安宁？再或者，我是领会了一个新的语言游戏的奥秘，我要把这个奥秘试着模仿出来。
如果我来上《影子》，上课前，写自己的十个优点，五个缺点。课堂上到最后最后，让孩子把其中一个或两个缺点，模仿原诗写成“影子好···而我···”的格式。你会发现，这是一次心理治疗，这也是一次道德教益，我们要把缺点物化外化之后加以扬弃，和自我之间达成和解。
有礼貌的百足虫
雪野
百足虫
爬过小草身边
伸出小脚
一只
两只
三只
小草忙坏了
自己的一只手
要握遍
伸过来的每一只
热情礼貌的脚哎
它的奥秘在何处呢？如果只出现至第二小节的小草，再怎样写下去才是诗歌？如果出现“忙坏了”，其实这首诗歌的意义已经出现，那么只剩下语言的建构了。所以不出现全诗，让孩子先写，再和诗人写的对比，可能会发现比诗人写得更好呢。不是先学后教，也不是先教后学，是在诗的游戏中，和诗人较力。
彩色的小吉普
雪野
阳光下
瓢虫们
开着一辆辆
心爱的小吉普
在枝头树叶跑到上
展开拉力赛
滑出跑道
翻进小沟
又爬起来
接着开始
长长的越野赛
大家都把瓢虫想象成小吉普一起来玩会怎么样呢？他们在进行拉力赛又会怎么样呢？一次一次的体悟“游戏”是怎么建构的？我该怎么品味？
谢尔·希尔弗斯坦的《谁》《跳水板》也都一样，把谢尔诗歌的游戏方法揭示出来。这有点难，写不写不重要，要明白这一类诗，诗之为诗，不在想象，而在一种刻意制造的惊诧。所以它的教学点在于如何发现和创造这种惊诧，去模仿是毫无价值的。断裂之处才产生诗歌，要学习的是断裂，去模仿断裂之前的语句是没有意义的。
微童话《，雪》（雪野） （自行搜索） 雪花，一大朵，一大朵，插到柳枝、松针、堤岸、卵石上……
我完全不去追求它的原意，我把它看成是下在宁海夏天的这场雪。
童话和诗歌是无理的，无理背后隐藏了丰富。蚂蚁、蜗牛在冬天是看不见的。一场雪，是一个伟大的布景者，它突然创造了一个全新的舞台，于是，精彩的故事上演了。这不是一场现实世界的雪，这是一场童话和诗歌的雪。当雪落满大地，现实的世界消失了，童话的世界、诗歌的世界诞生了！
雪野之上，万物演出并且歌唱——邀请我们这些在场的麻雀，也邀请那些原本不在场的蚂蚁和蜗牛上场演出：“三两只蜗牛趴着，第一次看到白雪啊！耀眼的白，让他们感到晕眩······”
晕眩是必须的！这是你第一次看到雪，这是雪第一次落到你的心上。这是对他们而言的全新世界，童诗，是这个时代语文教育中的蜗牛和蚂蚁们的雪，他们还没有遭遇到、领略过呢。而王崧舟先生、雪野先生、张祖庆先生，这些“经验丰富的麻雀，这时的胆子最大，在电线杆之间走钢丝。偶尔故意打个趔趄，让下边一直盯着看的稻草人们，紧张了好一阵······”他们在逗我们呢！
当然，“一坛子一坛子的阳光”，这句子里无穷的美妙，只有酒鬼才能深刻体会。
雪野之上，万物演出并且歌唱。邀请我们这些在场的麻雀，也邀请那些原本不在场的蚂蚁和蜗牛上场······来聆听童年，守护童心，回归永恒的童年。
长大，需要漫长的学习；长小，需要一生的学习。
童诗，童话，童谣，童言，这是我们重返天真的道路。作为孩子的守护者，我们应该重返天真。
重返天真，就是给每一道河流每一座山川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唯在此刻，我们仍然是亚当和夏娃，需要为万物命名：
如果一个名字是一种真理，如果一种命名表达了我们和万物的关系。那么，我们就应该把自己变得小一些，再小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