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南汉主刘继兴,因中书舍人钟允章是自己在籓府时的旧僚,擢升他为尚书右丞、参政事,好多事都委任给他。钟允章请求诛杀违法乱纪者数人以正纲纪,南汉主不能听从,宦官听闻,厌恶钟允章。南汉主将要到圜丘祭天,之前三日,钟允章率礼官登坛,四面环顾,指挥摆设神位,内侍监许彦真望见,说:“这是谋反!”即刻带剑登坛,钟允章呵叱他。许彦真飞驰入宫,控告钟允章想要在郊祀日作乱。南汉主说:“朕如此厚待允章,岂会有此事!”玉清宫使龚澄枢、内侍监李托等共同作证,说许彦真的话是真的,于是逮捕钟允章,关押在含章楼下,命宦官与礼部尚书薛用丕一同审讯。薛用丕一向与钟允章友善,告诉他说此次一定不能脱罪,钟允章拉着薛用丕的手,哭泣说:“老夫今日犹如砧板上的肉而已,理当仇人所烹食。只恨钟邕、钟昌年幼,不知道我是冤枉,等他们长大,您为我告诉他们。”许彦真听闻,骂道:“反贼想要让儿子为他报仇吗!”又报告南汉主说:“钟允章与两个儿子一起登坛,暗中有所祈祷。”于是一起斩首。自是宦官更加骄横。李托,是封州人。
十一月十日,南汉主在圜丘祭天,大赦。不久,任命龚澄枢为左龙虎观军容使、内太师,军国之事都由他决定。凡群臣有才能及进士状头(进士第一名,叫进士状头)或僧人、道士可以交谈的,都先下蚕室阉割,然后才得以出任官职,也有自宫以求进,还有为了免死而接受宫刑的,由此宦官近二万人。贵显用事之人,大抵都是宦官,称士人为门外人,不得参预政事,南汉最终因此亡国。
26、
南唐更命洪州为南昌府,建南都,以武清节度使何敬洙为南都留守,以兵部尚书陈继善为南昌尹。
27、
后周攻打秦州、凤州时,蜀中汹涌恐惧。都官郎中徐及甫自负有雄才大略,而当官不得志,阴谋勾结党羽,计划尊奉前蜀高祖王建的孙子、少府少监王令仪为蜀主以作乱,正巧后周兵退兵,于是放弃计划。至此,其党羽中有人告发,将徐及甫逮捕,徐及甫自杀。十二月二十三日,赐王令仪死。
28、
端明殿学士、兵部侍郎窦仪出使南唐,天雨雪,唐主想要在走廊上接受诏书。窦仪说:“使者奉诏而来,不敢失旧礼。如果怕雪沾在衣服上,可以改日。”唐主于是拜诏于庭。
29、
契丹主耶律述律派舅舅出使南唐,后周泰州团练使荆罕儒招募刺客,要杀掉他。南唐人夜宴契丹使者于清风驿,酒酣,起身上厕所。好长时间都没回来,派人去找,人头已经被砍走了。自此契丹与南唐绝交。荆罕儒,是冀州人。
司马光曰:
之前奉皇帝敕令编集历代君臣事迹,又奉圣旨赐名《资治通鉴》,如今全部完成。我性识愚鲁,学术荒疏,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如别人。唯独对于历史,还算尽心,自幼至老,嗜之不厌。总是忧虑司马迁、班固以来,史书文字繁多,布衣士人,尚且不能遍读,何况人主,日有万机,哪里有时间读完呢!臣时常想要删繁就简,列举刚要,专取事关国家兴衰,生民休戚,善可效法,恶可为戒的,以编年体写成一书。让人物事件有先后次序,精粗不杂。但是,一个人力量薄弱,无法完成。有幸遇到英宗皇帝,天资聪明睿智,推行文明之治,想逐一了解古代史实,用以张扬治国大道,特地垂爱下诏给我,下令编纂此书。我平生所愿,一朝得到实现,踊跃奉旨,承接任务,唯一担心的就是不能称职。先帝又命我自己选用下属,在崇文院内设置编辑局,准许向龙图阁、天章阁、昭文馆、集贤馆、国史馆“三馆”以及秘阁等图书馆,借用书籍,赐以御用笔墨丝绸及御前钱用来购买水果点心,并指定宦官充当联络官,眷顾待遇之荣耀,是御前近臣比不上的。不幸史书还没有进呈,先帝竟离我们而去。陛下继位大统,也继承先帝遗志,题写序文,赐以书名。每次御前开经筵讲座时,也常命我讲读。我虽然愚昧,但承受两朝皇上如此知遇厚恩,就是献出生命,也不足以报答,如果我智力足够,又岂敢有所保留!有段时间,朝庭委派我主管永兴军务,因衰老多病,不能处理繁剧事务,我请求改任无专职的散官。陛下准允了我的请求,婉转赐诏容我休养,命我担任西京留司御史台及提举嵩山崇福宫,前后六次调任,一直准允编辑局与我相随,发给经费,不做业绩考核。臣既无他事,得以精研极虑,竭尽心力,日力不足,继之以夜。阅遍所有旧史,旁采小说,竹简文牍堆得满满的,浩如烟海,挖掘隐秘深藏的史实,毫厘不差的进行校正。上至战国,下止五代,共一千三百六十二年,修成二百九十四卷。另外再编大事索引,以年月为经,以国家为纬,便于读者检索查寻,编成《目录》三十卷。又参考群书,辨析异同,使其归属到同一出处,编成《考异》三十卷。合起来总共三百五十四卷。自治平年间开始,到今天完成,岁月漫长,中间内容有冲突的,我自己都不敢担保,负罪深重,当然不容逃避。
臣司马光,诚惶诚恐,顿首顿首。
敬请陛下垂念我远离宫廷,已有十五年,虽然身处外地,区区之心,无时不在陛下左右!只是因为天性愚笨,无法效力,所以专门从事文章,典籍工作,以报答皇帝大恩,只求竭尽滴水和微尘之力,稍微增加海洋之深和山岳之高。我现在骨骸瘦弱憔悴,老眼昏花近视,牙齿都要掉光了,神志衰耗。刚刚做的事,转身就遗忘。臣之精力,全部倾注于此书。敬请陛下宽恕我因妄作主张而应诛杀的重罪,体察我忠诚的本心,在清闲休息的间隙,顺手翻阅,借鉴前世之兴衰,考究当今之得失,嘉奖善良,扫清罪恶,弘扬正确,弃除错误,这样就足以鼓励大家学习古代的盛德,让国家迈入史无前例的太平之治。让四海苍生,都能享受福祉,则我虽葬身九泉之下,平生的志愿也得以完成。
谨上表进呈此书,请陛下鉴阅。臣司马光诚惶诚恐,顿首顿首,谨言。
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太中大夫、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上柱国、河内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六百户、实封一千户臣司马光上表。
元丰七年十一月进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