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中的菜地,当属六月份最为丰满,诱人。如成熟的女子,随时都会孕育出崭新的生命果实。
每到黄昏降临,我就喜欢出门走走。有时独自一人与风为伍,有时牵着孙子,说说笑笑。凉爽的晚风,吹不走路面太阳的余温,告知你夏天的威力是多么的强悍,让人不由得念想起春的和煦,温馨;哪怕是秋的萧瑟、冬的寒也比这难熬的酷暑好。人的心态大抵都是这样,到了冬天便又怀念起夏来。
但只要到了小区的东边,到了菜地旁,所有的焦虑烦躁都随着蓬勃的绿色而消散。在这里,能感受到生命的倔犟,不屈,以及一股暗自向上的力量。
一株株没有腰板的丝瓜苗,扭扭捏捏地爬满了同样是绿色的隔离栅栏;一朵朵黄花别在腰间,顶在头上,插在臂弯中,像有一只无形而灵巧的手,编织出一堵春色斑斓的围墙。
同样比人还高的是玉米,它们不是爬上去的,一寸一寸长得有板有眼。现在它们已身怀六甲,大部分是双胞胎,也有三兄弟挨着的。吐着须咧着嘴,露出腼腆的笑容。性急的人家已掰下几颗尝鲜,留下白色的胞皮尤其显眼。
辣椒和茄子摘了一茬又一茬,大妈级别的了,往日含蓄羞涩的形象不再注重,花开得乱糟糟的,衣着更是不修边幅。
花生的花小且黄,挑在细长脆嫩的管子顶端,像个跳台运动员,弹着跳着,随时会一头扎进泥土。
明明生长在夏季,却取了个冬天的名子,像是掩饰一段难忘的故事。冬瓜和南瓜一样,没有架子肯接收,它们只得匍匐在地上,浩浩汤汤,也分不出地沟。它们不好意思展示没有光泽的黄花白花,硕大的果,藏于藤间,搁于地上。能见到的只有一竿竿绿色的叶子,参差如水中的野荷。
同样长着荷般叶子的是紫薯,它们和山芋一样有些害羞,把秘密埋在地下。
我家的菜地简单多了,只有苋菜,空心菜,唯一的一株丝瓜苗,颤颤巍巍爬了两米多高,再长一丢丢就到还是去年留下的架子上了。长这么高却没见到一朵大咧咧的黄花,连小花苞也没有,让我不由得怀疑丝瓜是否也分雌雄。丝瓜种子是问邻居家讨的。本该在四月初,清明前后可以栽下的秧苗,却被一拖再拖。那段日子偶尔去东边菜地逛逛,见到人家地边的丝瓜秧开始牵藤,心里便有些着急,真想挖两棵回来。四下张望,出来散步的人不多,独立行走时可能成为别人家窗户里的风景,这样连浑水摸鱼的机会都没有。
还好西隔壁人家说有丝瓜籽,给了我十几粒。捧在手心里,像捧着个宝贝似的,赶紧跑进院子里种下,同时种下的还有去年从老家带过来的牵牛花种子。
瓜籽变成秧苗用了头十天的功夫,三个小窝里都钻出了五六棵。拣瘦弱的拔掉,每个窝里留下两棵,待长势再定苗。旁边是刚挖掉大蒜的空地,那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门,一天连着一天地检测,让想买茄子辣椒苗的愿望觉得遥遥无期,只有权当若有若无的心态撒下白菜籽。
六月初,可以出门了。儿子去街上买菜种,只有苋菜空心菜生菜这几样。看样子想栽茄子辣椒的愿望落空了,不过也莫怪,一个再好的演员,花了好久蕴酿了一场情感大戏,正激情满满的准备上场,却被告知舞台不能用。等几天没事,一等就是两个多月,再饱满的戏也会泄气,这个时候即便草草上台,留给观众的印象一定是苍白无力的表白。
眼下钟情有加的丝瓜不知道什么原因相继枯萎,一棵独苗支撑着菜地一角的风景,却不知道是否挂果。妻子说,不该种在去年那个位置,哪怕挪个尺把也好。我想,那个位置好啊,光照时间长,又方便上架,更重要的是它不恋旧么?那里有它先辈的足迹,生活过的气息。就像我,近六十的人还想老家,一回到家乡,见到熟人,就有聊不尽的话题。还好,有新鲜的苋菜空心菜陪伴,它让我时刻想起待在家里的那段日子,缺少绿色蔬菜的季节困惑。这不仅仅是餐桌上的绿色,更让心里有了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