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生从救护车上拿来一副帆布担架平铺在床上,然后要父亲侧侧地靠上去,于是几个男人七手八脚将父亲弄到救护车上。一直有点懵圈的母亲这时仿佛才有点意识,颤颤巍巍地就跟着大家下楼来了,嘴巴一扁,哽咽着老泪就下来了。抚摸着老父亲露在被子外面的那双光脚,哑着嗓子一声声地呼喊着:“老倌子呀,老倌子!”。邻居龙奶奶赶紧抱住了母亲,不断安抚她:“没事咧,有医生在这,没事的,你老不要急,急坏了身子你崽女就更会忙不赢了。”而此时父亲也在那里扁口扁嘴,医生赶紧制止:“您老别激动,千万别激动,这会加重病情的。”
我赶紧劝母亲上楼去,别忙中添乱了。心里却在怪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都是八十多岁的人了,不好好相持相守的过日子,还生这份闲气,何必呀!”
可没功夫说什么了,咚咚咚上楼去,接来袜子给父亲穿上。这时父亲身上布满了各种管子,做心电图的,插输氧管的,还有手上的吊针管,看上去就像被五花大绑。生命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却还要遭这份罪。我不禁悲从中来,泪水一下就涌上来了。他再有什么不是,总是生我养我的父亲呀,我的血管里流淌着他的血。
心脏病人的抢救时间,应该要用争分夺秒来形容。时间就是生命。这时医生做完紧急处置后,催促赶快开车。二妹赶紧跳上车,救护车发动起来。这时站在车旁的母亲情绪失控,嚎啕大哭起来,扑倒在父亲的脚旁,仿佛生离死别,我听见父亲在车内也是嘤嘤的哭出了声,场面乱成一团。
众人赶紧扶住了要瘫软下去的母亲,我搀扶着老泪纵横的她,一时不知怎么劝慰她为好,只能陪着落泪。龙奶奶便要母亲上她家去坐会,她来陪她,嘱我赶快去医院,父亲入院的手续,住院要带的东西都在我车上。此时真是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出来都好,那种不可抑制的担心、焦灼排山倒海的袭来,但是我的内心却一直坚信父亲这次肯定会逢凶化吉,不会就这样与我们离别的。这一辈子我很相信自己第六感觉,每次都很准。
果真进抢救室不到半小时,医生的诊断就出来了,不是心梗,是心绞痛,但需住院治疗,他的血压,血糖指标都偏高,不排除转化成心梗的可能。这时我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
父亲经这一折腾也吓得不轻,听说不是心梗,他那份紧张也松弛下来,便主动跟我们说:“这都是让你娘气成这样的,差点把我气死了。我不是怪她不该拿钱,而是拿了钱你要告诉我呀。我问她,她居然还说冒拿,这就奇怪了,家里又没外人,也没来小偷,那钱未必飞了?”我提醒他说:“可能是老娘不记得了。”“那怎么会不记得呢?这又不是好久的事,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她要用钱我哪次说过不字,但这次她这样偷偷摸摸的拿钱,我是真的生气了,几十年的夫妻了,她这样做真的是伤我的心,这以后还有什么信任感咯。”父亲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
我想转移话题,说“算了,事情过去了,那两千元老娘刚才就已塞给了我,给你交住院费了。想必她放到口袋里还冒捂得热就拿出来了,你就不要生气了。”父亲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她这种行为让人无法理喻。”父亲这一说倒提醒了我,母亲今年有点呈现老年痴呆的迹象,记忆力严重衰退,许多熟悉的人和事,她说都不记得了。我跟父亲说及,父亲也承认母亲今年糊涂了很多,但是他不觉得只隔这一点点时间就不记得了,关键是后来反复问她,她又承认是拿了。我说:“可能你问的时候正好是失忆的时候,后来反复想又想起来了咯。”父亲听我这么一说不吱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