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多年,他还是记得我的生日,不管他在哪里。
收到徐韩的礼物是北京时间11.30,我正在公司的写字楼里奋力写着策划案。快递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我还充满了疑惑,拆开来是野兽派的精致花盒,里面是我最喜欢的白玫瑰,一张小小的卡片嵌在里面,写了生日快乐。微信的提示音及时地响起,徐韩发来消息问:礼物你还喜欢吗?
这是徐韩去美国的第三年,我们联系的次数,寥寥可数,除了重大节假日的问候,我们已经很少再联系。但是每一年我的生日,他都记得,就算是人在美国,还是会算好日子快递一份礼物,却不多说什么。
偶尔在微信里会收到他发来的风景照,他说Santa Monica的海滩很美,有很多羽毛和海带,还有四处可见的小松鼠。可是,因为时差的关系,通常他发来消息的时候我正在被窝里呼呼睡大觉。等到我醒来有时间给他回复,他那边却又开始忙碌起来。就这样,15个小时的时差,一万多公里的距离,把我和徐韩分隔成两个世界。
有时候,很难想象,如果当年徐韩没有出国,我们是不是还一块儿勾肩搭背地在成都的街头喝着夜啤酒撸串,觉得这个夏天真是畅快又淋漓。又或许,剧情也不会这样发展开来,像徐韩那种家伙,应该会成为某个研究机构里的研究员吧,成日里鼓捣些我连名字都听不懂的机器。
徐韩是我的初中同学,他见证了我一个早恋儿童的悲惨结局。那会儿和初恋偷偷摸摸拉个手,就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给教育了一顿,顺便承包了班级里一个月的卫生打扫工作。而我初恋的对象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么坚挺,他既没有信誓旦旦地和我的班主任说:我们是真爱,你不要阻拦我们。也没深情款款地对我讲:你别怕,我会保护你,而是就顺势在班主任的威严下承认了错误,立马就和我划清界限,承诺不再和我往来。
我红着眼睛,看着徐韩替我打扫了一个月的教室,攥着拳头在背后气势汹汹。
没错,那个告发我早恋的幕后小黑手就是徐韩。徐韩却说,我这是拯救祖国的花朵,你看你,都蔫儿成什么样了。
我的不像样儿的早恋,就在徐韩的鼓捣下彻底被歼灭。那时候我是正儿八经的学渣,徐韩却是名副其实的学霸。为了让徐韩彻底拯救我这朵祖国小红花,硬是死皮赖脸地让他给我补习了一学期的数学,也因为这样才能顺利地和徐韩考进同一所高中。
文理分科,我和徐韩并没能如愿以偿地进入同一个班级。我总是看着那些小姑娘们抢着要成为徐韩的同桌,想让徐韩给她们补习,徐韩在花丛中乐不可支。但是每个周末,徐韩都会带着他的工工整整的笔记本给我讲数学题,我在他的本子的页脚总会画一个小小的蓝胖子,那会儿我就想,徐韩这个书呆子真是够义气啊。
后来,徐韩就像大家期待的那样顺利进入一所名校,而我终于还是留在成都吃喝玩乐,时常深夜里给徐韩发各种好吃的图片,徐韩一度想要把我拉黑。大二的寒假,我们一块去看望了初中班主任,同行的还有很多老同学。班主任这个老顽固,却突然就在饭局上,打趣起我和徐韩来,说以前就觉得我们像一对儿,现在总该在一起了吧。
当下,我就急了,赶紧用其他话题岔开。徐韩,却一句话没说只是笑笑。同学们都在一块儿起哄,我赶紧说,我已经心有所属了。于是,这个话题,自然也就打住了。
这件事儿,基本上没对我和徐韩产生任何影响。我们依旧在冬天一起出门吃麻辣烫,我抢了他的排骨,他拿走我的土豆片儿。甚至在大年初一的时候,一块儿去寺庙烧香祈福。
我笑徐韩,你这么一个唯物主义者还相信封建迷信啊。徐韩给我一个白眼,我这是继承传统优良习俗。然后,徐韩就很认真地在许愿树上系了一根红丝带。
徐韩问我,今年有没有什么愿望。我说:想要遇到一个特别特别喜欢的人。徐韩说,哟,少女心萌动了呀。我说:谁像你们这种理工科万年单身狗,活该一辈子找不着对象。
就像我那个时候在寺庙祈福一样,我果然遇见了一个非常喜欢的男孩。聪明,有才华,幽默又风趣,完全符合我对爱情的想象。终于,在生日那一天,我终于收到了男孩告白的玫瑰,他极尽人事的浪漫,让我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靠近幸福。我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刚好接到徐韩的电话。
徐韩问我,有没有看到他发的短信。
我说,还没来得及看呢。接着我就迫不及待地把喜欢的男孩向我告白的事情告诉了徐韩,我说我的心愿已经达成了,觉得好幸福。电话那头的徐韩,没有像我预料中的那样,恭喜我小人得志,抱得美男归。而是,淡淡地听完,就说还有事儿,先挂了。
我本想追问,却只听到电话那头的忙音。
挂掉电话,我看到了徐韩的短信:虽然你又傻又笨,不着边际,做事不靠谱,又常常丢三,落四,可是我却觉得,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和你在一起最开心。以后,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徐韩这种家伙,即便是告白,也要把人先挖苦一番。
我一时有点愣神,就在离我五米远的地方我喜欢的男孩正在温暖地冲我微笑,可是眼下,我的青梅竹马却在远方心酸地同我一起分享了我的幸福。
那条短信,我自然没有再回复徐韩。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选择了默契地不再联系对方。
等到双方再次有了联系,已经是徐韩告诉我他要去美国了,他要去念博士,一去就会是5年,可能会回来,也可能不再回来。
那段时间,和男朋友的状况很不好。我并没有如愿以偿地走进幸福,反而是日日夜夜反反复复的吵架,两个人价值观的不同,生活的不合拍,日益显露。我只是一心执念着当初的承诺,不肯放手,不愿回头。在感情里我的患得患失,我的不安,渐渐将我吞没,那个曾经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我的男孩子,和我渐行渐远。
我在这段感情里的颓唐,将我自己击溃得一败涂地。有一次徐韩刚好放假,飞回成都找我,本来计划好一块儿玩个四五天。可是我的心不在焉,我的无精打采,徐韩都看在眼里。两天以后徐韩就回了学校。
走之前,我去机场送徐韩,他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我,低着头,悄声地说了一句:其实我一直以为我们能在一起的。我想伸出手抱抱他,他却把我推开说:你丫,可别想把什么鼻涕眼泪的蹭我身上。然后他潇洒背过身子,挥手再见。
后来,还没等到徐韩去美国,我就和男友彻底地分了手。
有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起徐韩,那天在机场欲言又止的样子。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么奇妙,再深的感情都敌不过缘分的交错。
我很清楚地明白,不管未来我发生什么事,徐韩永远不会丢下我不管。我们的感情,并不会因为谁的恋情而终结,但就是错过就是错过了。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们不是谁的软肋,但我们是彼此的盔甲。
其实啊,感情这件事,有时候就是阴差阳错。喜欢的人不合拍,合拍的人却又很难喜欢。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的遗憾,认识我们的人都以为我们总会在一起,可是命运就总是爱跟我们开玩笑。遗憾,是生活的常态。
就像那一年的冬天,徐韩那么虔诚地许下的愿望却是希望我的心愿都成真。
如果在那一年大家的起哄声中,徐韩说了什么,一切都会不一样吧。可是,就在当时我的自尊心作祟,唯有一句口是心非的话带我逃离困境。
大概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吧,我在心底认定了:如果爱情里注定会有伤害,我只希望那个人不要是你。这是不太聪明的我,守护我们友情唯一的方式。我性格里的薄凉和对感情的悲观,让我以为,唯有如此,我才会一直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很久很久吧。
如果说非要问,为什么没有和徐韩在一起,大概就像程又青和李大仁之间的感情吧。我不是他可爱的程又青,但我知道徐韩会永远是守护我的李大仁。